第49章 揣揣不安(四)
- 浮生劫,美人闕歌
- 沐谷
- 3878字
- 2014-02-26 19:06:42
蕭氏的唇角并沒有凌寬的話而變得高興半分,相反,她的臉色越來越沉越來越難看,妙玉良就這樣沉靜的看著她,心中忽然很想笑,怎么,讓凌悠對自己道個歉就這么難?或許這就是隱隱之中血緣的牽絆吧,無論自己怎么做,怎么去扮演一個聽話懂事的女兒,她都不會如親生的那樣討蕭氏喜歡。
收斂起自己稍有莫名其妙羨慕的心思,妙玉良不想再看到蕭氏的任何一個表情更不想聽到任何一句話,靜默的轉過身,意外的又碰到一臉溫柔笑意的凌透,他的眼睛閃閃發亮,好看的容貌在陽光的映襯下就像披上了一層光輝,此時此刻妙玉良忽然想,他要是長大了,到底會變成怎么樣的一個男子呢?到那時,自己還能摸著他的頭親昵的喊一聲六弟嗎?他們之間其實沒有任何血緣關系,這一點,凌透那么聰慧,遲早……或許都會被揭穿吧,他那么信賴自己,到時候知道了自己欺騙了他,他又會怎么做呢?他本來就是一個極為內向的孩子啊。
執著傘微斜,妙玉良的笑意漸漸浮至嘴角:“六弟走路似乎總是那么輕,每次都能嚇四姐一跳。”
凌透盯著妙玉良彎彎的眼睛,笑瞇瞇道:“六弟無聊嘛,母親病著休息那凌透只能來找四姐玩,四姐之前答應過六弟的,可是忘記了?”
妙玉良被他快樂的情緒所感染,心緒也跟著遺忘在腦后,她看了坐在一角垂著頭沒有反應的蕭氏一眼隨之淡笑道:“當然沒有,六弟想要去哪玩?四姐陪你去,只是四姐的手還沒有好,只怕不能玩一些費力的游戲……恩……”妙玉良頓了頓,俯身湊到凌透的耳邊道:“不如四姐陪你去看看現在你五姐的情況吧,雖然她以往一直欺負你,但我們總不能一點都坐視不理,現在趁著這個機會,我們去探望一下,我這個做親姐姐的,總不能讓隔閡變得更大了。”
凌透驚了一下,不過片刻間已經明白了過來,過了會,他極輕的笑起來,同樣以附耳的方式告訴妙玉良:“當然好,可是那屋子有福爺把手,我們要如何進去?而且五姐她那人聲音亮的很,要是見我們出現尖叫起來怎么辦?要被人發現反倒讓她倒打一耙豈不是得不償失?”
妙玉良微微的搖頭,隨即轉身來到蕭氏的面前蹲下露出擔憂的神情道:“女兒現在就去看看卿兒的境況,就算卿兒有意放悠兒出來,她也得裝模作樣一下別被父親發現異樣,不然待父親回來看見她絲毫沒有悔意,豈不是連母親和我都要被連累進去?母親,你好好休息一會,你瞧你,眼圈都發青了,要別人看了像什么樣子。”
說著,看著蕭氏毫無生氣的點著頭,妙玉良便起身牽住凌透的手,一步步離開前堂,聲音幾乎隨著拂過的冷風吹散在空氣中:“一切我都會打點妥當。”
凌透側眼看著身側高自己一頭的女子,她的側顏就像一朵靜謐的白蓮,卻在陽光下閃出明艷至極的絢爛,她好像總是這樣,做凡事前都會有十足的準備,好像這天下不會有什么事可以攔住她成為她的絆腳石,她的自信,她的冷然,她的一切都一點一滴的感染著自己,自己甚至變得無法忍受太長時日見不了她,即便兩人只是擦身而過,只要能看見她,自己都能變得安心。
或許是因為昨夜的那突如其來的情況吧,這讓凌透的心如亂麻般牽扯來牽扯去,始終無法安靜下來。
“四姐……”凌透挨在妙玉良的身旁,聲音漸漸輕飄起來:“只要有四姐的地方凌透都會覺得很開心,即使你要做的是事情是錯誤的,凌透都會無條件的支持你,無論接下去會發生什么事,凌透都會第一時間保護你,四姐若是需要我,只要凌透知道便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奔向你,所以……四姐一定不要傷心,一定不要絕望,無論如何請別忘記,你的身邊有凌透,至此,四姐若是覺得孤單了,只要停下腳步看一下周圍,凌透想,四姐一定能看見小小的我吧。”
妙玉良下意識的停下腳步,她訝然的看向說著這一番話的凌透,一雙眼里變的復雜:“六弟,四姐何以值得你那么做呢?”
凌透直視她,咬字之間都十分的清晰:“值得,與四姐的一切都值得凌透那么做,這十四歲來,除了凌透的母親以外從來沒有任何人對我好、喜歡我,而四姐你,是第一個,不會嫌棄我的身份,不會嫌棄我母親的身份,不會嫌棄我病弱的身子,只有四姐你,會耐心的告訴我如何讓自己不被欺負,連我母親……從來都叫我隱忍,這一點上,四姐你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對我而言,你是太陽。”
而我,愿意一輩子的環繞在你的身邊,不離不棄。
不得不說聽完這一番話妙玉良的心頭是震撼的,她從不曾想一個體弱多病的男孩子會這樣說出信誓旦旦的話,或許是童言無忌,又或許是那一雙灼灼生輝的眸子,妙玉良最終選擇了多年沒有嘗試過的相信,她看著凌透深沉的眸子微微笑道:“恩……那四姐就謝過六弟了,以后還希望六弟多多包涵。”
凌透的面頰倏地涌起番茄紅,驀地別過臉,牽住妙玉良的手卻是握的更緊。
這一刻,妙玉良灰暗的世界中好似有金燦燦的陽光在須臾之間傾瀉了下來,注進萬頃碧波,使一汪死寂的心海而變得有些色彩了,折射出斑斕的波光。不自主的抽出牽著凌透的手來從撐傘的陰暗中伸向傘外的陽光,就像是觸到了火苗,妙玉良頓時又收了回來,她茫茫的看著自己的指尖感受著溫暖從肌膚四散開來,無須語言只要用心慢慢體會那種感覺,就像發了霉的陰暗角落重新充滿陽光的味道。
凌透眨眨眼,溫柔道:“四姐,在想什么?”
妙玉良瞧了他一眼,搖搖頭:“想著初遇六弟的時候還以為是個言語犀利不好接觸的男孩子,不想,其實說起話來頭頭是道,頗讓四姐感到意外。”
凌透溫柔的笑:“只對四姐這樣而已。”
二人行走在凌府的花園中,此時天空一碧如洗,燦爛的陽光正從密密的松針的縫隙間射下來,形成一束束粗粗細細的光柱,把飄蕩著輕紗般薄霧的林蔭照得通亮,妙玉良和凌透一路說說笑笑,感情好的十分不一般,讓路過的下人們都不由得駐足回頭看向他們。
……
來到西邊一處的雜物房,妙玉良抬眼看向周圍的一切設施,灰塵,破舊,堆放的工具凌亂的倒落在地上,要凌悠的腿傷在這里養著,只怕是越發嚴重吧。
凌透揚起笑容,帶著一絲冷酷的味道:“這里人那么多,不知四姐是準備了什么可以讓我們進入呢?父親不是下令了嗎,除了他以外誰都不得進入。”
妙玉良含笑不語,只帶著他來到守在門口的護衛面前道:“剛才在前堂我父親的話想必你們多少也是知曉了,但凡我五妹她向我求了情就可以將她釋放出來,所以現在,除了父親以外,我想我也是有這個資格進這個屋子的,是不是?”
兩旁的護衛想了想,其中一個道:“的確,剛剛屬下去前堂是聽到了丞相那么說,既然如此,如四小姐所言您確實有進入這屋子的權利,只是,六公子他……”
妙玉良從袖中掏出一錠黃金交在護衛的手里輕聲道:“六弟只是個孩子,況且男孩子總是更容易犯錯,我也只想讓他來看看五小姐的情況好讓他下回別同樣犯了事關進來,還請各位放個行。”
護衛們一見黃金眼里自然迸發出幾道明亮的灼熱來,他們紛紛笑了笑,連連道:“四小姐向來對我們做手下的好得很,這個忙不幫實在是對不住小姐平日的照顧,來,屬下為您開門。”
“勞煩各位了。”妙玉良與凌透對視一笑,然后跨門而入。
門再次被關上,妙玉良收起傘看向此時躺在一襲簡陋床鋪上的凌悠,她的小腿紅腫傷口未消,一件粉色的衣裳倒是整潔,與前日發生事故時穿的衣服已然是兩件衣服,這家法動的還真是人性化,若要這奉歷的法制都變成了這樣,還不知道這關在地牢里的囚犯們能有多少能改過自新呢?
宣紙糊起來的簡陋木窗透過昏黃的陽光形成一束束的光線直直的射向屋內鋪有草席的地面上,妙玉良微微瞇起眼,朝著凌透嫣然笑道:“還好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呢,六弟,你五姐想來應該是沒事了,這一下我們都該放心。”
凌透微微頷首,疑惑:“她是怎么了?難道是暈過去了?”
妙玉良清淺道:“四姐讓彩衣去廚房在凌悠喝水的壺里加了一點點蒙汗藥,不然以她的個性要是見了我們,恐怕拖著殘傷的腿都會站起來與四姐拼命,四姐可舍不得親妹妹的傷口惡化了,不是么?”
凌透聽著,向妙玉良甜甜一笑:“她的傷口那么疼,四姐下了藥對她而言也是一種短時間的解脫,好好睡一覺,才有力氣繼續受苦。”
妙玉良反問:“六弟,你難道不覺得是我的緣故才讓你五姐她變成了這樣?現在下人都開始傳,自從四姐回到凌府后這凌府就再也沒有平靜過,相反,你五姐受到的傷害越來越大,甚至,因為我,如今落到了這樣的地步,或許,如果我沒有回來,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
凌透只覺得心中怦然的跳動著,望著妙玉良凝視自己的雙眼他只覺得周遭的氣息靜的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呼吸,空氣中有金色的塵埃上下沉浮著,還夾雜著幽幽的青草味以及來自于妙玉良身上的梔子氣息……好像又有無數說不明道不明的情感充斥著心頭,凌透直直的站在原地,手縮在衣袍下緊緊握成拳,過了好一會,他才無限溫柔的口氣道:“我明白四姐沒有錯,所以凌透沒有想問的。”
妙玉良怔了一下,隨即忍不住彎起眼低聲笑起來,凌透看著她笑幾乎以為自己做了夢,耳朵像是被人捂住了一般只聽得自己的心臟咚咚咚,一聲比一聲跳的更急,這種感覺在他最近每見一次妙玉良便來的更為強烈,就像是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沖進了心臟,讓人一時無法呼吸。
凌透張了張口,可猶豫了半天最后還是選擇了緘默。
你從來都不會知道你笑起來有多么美,眼中仿佛落進星光那樣閃爍著別樣的光彩,當嘴角揚起咧開笑容的時候你的左邊臉頰會有一點點凹陷下去形成淺淺的梨窩。
這一句話,他真的很想告訴面前的女子。
妙玉良似乎沒有看到凌透看他的異樣,只重新轉過身道:“是啊,人的一生哪能一帆風順呢,好的壞的都收進心里,然后當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繼續活著。”
凌透掩藏起自己的心思,逼著自己將視線看向躺在床鋪上昏睡的女子,他上前跨了一步又湊上前瞧了一番像是碰到了好玩的玩意,不多久凌透轉過臉來問:“四姐,她的衣襟里好像有藏掖著東西呢。”
妙玉良也跟著走上去看了一眼,一見是個露出半截的瓶頸,她笑言:“是有東西,不過既是凌悠的東西我們便不要多加關心了,四姐想著蒙汗藥的藥效或許再過不久就要失效,不如我們就走吧,在這留久了對我們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