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N城不久，李響就說要帶我去見他的父母。

對于這件事，我認為不妥。我們并沒有確立關系，這樣一來，難免要讓老人誤會。況且我也沒有準備，這樣貿然就去，總歸不好。

“不過就是隨意吃頓飯，沒什么大不了的。老人家很好相處，不會有問題的。”李響卻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勸我放輕松。

元旦的時候，李響帶我回家。我什么都沒有準備。

其實我也沒什么可準備的，見面的禮物是李響替我選好了的，我穿什么，拎什么，也是他挑好了的。我只要接受他的安排，去吃頓飯就行。

他的父母都是退休教授，很有涵養，也很和氣。飯桌上，李響的父母禮貌而客氣地招待，讓我多吃一點。

這樣家庭的溫暖和睦，是我從來沒有過的。記憶里和家人一起吃飯，總是沉默，氣氛緊張而尷尬。

所以李響的父母對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的時候，我感到非常不適應。我局促地坐在那里，有些手足無措。當一個人在寒冷里面呆久了，突如其來的溫暖反倒會讓他覺得不安。

李響很顯然是看出了我的這種不安，吃完飯，他就拉著我，以他有事為借口，向他的父母告別。

“不必擔心，他們會喜歡你的。”回去的路上，李響一邊開車，一邊握住我的手。

“李響，我不知道，我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我看著窗外，回憶一幕幕。

“莫言，你是我愛的人，他們同樣會愛你。”李響堅定地說。

我不是怕他們不愛我，我是怕自己會給別人帶去厄運。就像母親，江叔，還有蘭姨。

我時常在想，是我的不幸，波及身邊的人，讓他們惹上厄運。還是我命中注定得不到幸福，所以愛我的人，一個個的，都離我而去。

李響的手大而有力，緊緊握住我的手，仿佛要將他所有的溫暖都給我。我別過臉，心里翻江倒海。

我的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李響陪我一起去學校辦了退學手續，法律系，我沒有念下去的興趣。而且，沒有了文森特的大學，對我來說，更是沒有待下去的意義。于是我也接受李響的建議，去他的雜志社工作。

回學校的那天，我再一次回到宿舍那邊逛逛。宿舍樓還是那樣，門口貼著各式各樣的廣告和海報。下課了的女生們提著熱水瓶到水房去打水，三三兩兩，有說有笑。也有一些剛從教學樓回來，懷里夾著兩三本厚厚的教材。這才是大學生的生活吧，我想。

如果沒有發生這么多的事情，現在的我，也應該是她們其中的一個，獨自下課吃飯，獨自打水洗衣。

如果可以，我也寧愿像她們那樣，過著簡單快樂的生活。每天算計著時間，吃飯睡覺。每個月，會為了零花錢而煩惱，看準了商場的衣服化妝品，會瞄準時機，等待打折。收到男朋友送的禮物，會歡呼雀躍。

她們是那樣簡單快樂，生活是一件容易而有樂趣的事。應該是這樣的，這樣才符合一個年輕女孩子應該有的心理。

我想我大概是老了，并且從未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