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我感覺自己大概是懷孕了。

例假一直沒有來，遲了將近兩個月。乳房脹痛，身體有一種微妙的沉重感，吃不下東西，有強烈的嘔吐感。起初以為是胃出了毛病，吃了藥，但是沒有好轉，而且越來越嚴重。

到學校外面的藥店買一張驗孕紙，在路邊骯臟的公共廁所里測試。那是一輩子里最漫長的三分鐘，在這樣短暫的一段時間里，我仿佛經歷宇宙洪荒般漫長。

試紙上出現兩條線。結果呈陽性。

我將試紙丟進一旁的垃圾桶，冷靜地走出公廁。

陽光很好，我被這樣的耀眼刺得睜不開眼睛。街上的人群像魚一樣游來游去，混亂而規則。每個人都有目的地，都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我在人群里停下腳步，不知道該走向哪里。

我拿手擋住射下來的炙熱陽光，一陣暈眩。路邊有公用電話亭，我走進去。

拿起電話，想給文森特打電話。此時此刻我能想到的，可以商量的人，只有他。他會怎么看待這件事，他會不會支持我把孩子生下來……

他始終是真心關懷我的人，會設身處地為我考慮。我想著他聽我說完之后，會停一下，然后跟我講這件事的重要性。

他是會從長計議，給出妥當建議的長輩。我突然不想讓他知道。

于是我轉念，撥給江和。

我承認，直到那一刻，我的心里依然有希望。幻想著江和知道這個消息，會改變態度，會到我身邊，再也不離開。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女人都曾幻想用一個孩子拴住自己愛的男人。但是那一刻，我是這樣。我告訴自己，這是上天憐憫我，在這段感情里，終究不舍得讓我一無所有。所以給我與江和的緣分一個延續，這個孩子，是上天給我最后的籌碼。我要拿他賭一把。

我覆上小腹。其實我并不喜愛孩子，只是因為肚子里的生命來自與江和的結合，所以讓我心生歡喜。

江和永遠不知道，我在他身上付出了多大的夢想。

電話很久才被接起來，是蘇晴的聲音。“您好，這里是和平餐廳。”她在那頭溫柔地說。

我的心有一瞬間的陷落，轉而換上平靜的聲音。“你好，我是莫言，請找江和。”

“好的，你等等，我去叫他。”她說。如此熟悉的對白，只是物是人非。話筒里出現安靜的空白。

然后江和的聲音響起來。

他只說了一句“喂”，我的心就沉下去。

“什么事，莫言？”江和在那頭，疲憊的語氣里透著不高興。

“江和，你愛我么？”我問。

“莫言，我說過我們不要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你為什么聽不進去，上次一走了之，你總是這么任性。你知不知道我恨你的任性。”

我握緊話筒不說話，想象著他的表情。

“莫言，你在不在聽，你說話……”他在那邊不耐煩。

“江和，我們一起走，我給你生一個孩子，我們一起生活，永遠不分開。你說好不好？”我說。

“你有孩子了？”江和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