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機場候機，已經是深夜，依舊人潮涌動。操著當地口音的法國女孩背著便捷包和同伴探頭詢問班機時間，聽了六年的法語，依然覺得陌生。一些老外席地而坐，率性隨意。一個深膚色的女子和安檢人員因為行李重量的問題發生爭執，用生硬的法語夾雜著英語和工作人員大聲理論。

我閉上眼睛，覺得這情景如此熟悉。可是此時我的心境，已經再也不是當初。

十七年前。

火車站人潮擁擠，地上隨處可見捆扎起來堆在一起的行李。人們面容焦急，伸長脖子張望，等待自己乘坐的列車。車站入口圍繞著大批的人，他們坐在隨身帶著的箱子上或者直接坐在地上，打盹，大聲交談。有背著大袋子的中年婦女，在人群中穿梭，叫賣飲料和小吃食。汗水浸濕了她的粗布衣服，她拿袖子揩著臉上的汗水，被人群推擠得步履艱難。江柄生緊緊抓著我的手，汗水的粘濕感讓我覺得難受。

我想起楊橋。離家不遠的地方有兩條鋪向遠方的鐵軌，有被太陽曬得滾燙的碎石子，用來運送木頭和煤塊的火車停在一邊。附近居住的人把洗干凈的床單鋪在石頭上面晾曬，偶爾有麻雀踮著腳輕盈地走過。鐵軌邊有大簇大簇的長頸雛菊，黃色的絢麗小花，沒有芬芳的氣味，卻開得熱熱烈烈，像是一片汪洋大海。我經常一個人溜到那邊去玩，在鐵軌上面搖搖晃晃地走，伸開雙手保持平衡。有時候火車轟隆隆地經過，我就用雙手捂住耳朵蹲在一邊，火車飛掠而過的呼嘯風聲，讓我無比愉悅。

這里不是楊橋，是另一城座市。南方的S城。

那是一個閉塞的老巷子，黃昏的青石板泛著夕陽的余暉。從石板縫隙里生長出細細的野花莖，開出細碎的花朵。馬路兩邊的梧桐，一到臺風季節總是被刮得枝葉殘落，大段大段的粗壯樹干倒在路面上，被大雨無情沖刷，狼狽不堪。一邊走，一邊聽著江柄生講這些巷子的歷史。很多陳舊的房屋，頹敗的院門，油漆脫落，墻壁上爬著旺盛的植物，墨綠色的枝葉遮天蔽日，用以避暑。院子里，有架起的繩子，晾曬洗凈的衣物。

在一座灰青色的院子前面，江柄生停了下來。“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了。”

我抿著嘴，輕輕點了點頭。江柄生推開院門，拉著我走進去。

院子挺寬敞，種著很多花草，有一股濃濃的花香。門口放著一張躺椅，旁邊有一張小桌子。夕陽透過頭頂的葡萄藤蔓灑在桌子上，黃燦燦的，很漂亮。江柄生將我帶進屋里，一瞬間的昏暗讓我不適應。江柄生把窗簾拉開，光線剎時流進房間。

“來，言言。”江柄生放下行李，走過來牽我的手。

“這是你的房間，房間小了點，匆忙騰出來的。但是你的東西不多，應該會舒服的。”

我走進去，只覺得這味道很陌生。我坐在床邊沿上，用手摩挲干凈的床單。想必是用心準備過的，枕頭是粉紅色的，繡著細小的碎花。在大人的意識里，小女孩總歸會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和可愛的粉色。

“還喜歡么？”

我點頭。

他隨意的笑著，我也笑。

“你隨便看看，我幫你整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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