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襲面，駭人的冰涼鉆入脊背，瑟瑟發涼。寒風雖冷，可卻冷不入心，不想皇宮的薄涼，瞬間便能將人打入寒冰之中，萬劫不復。

對于“一落千丈”這個詞，姬楚牧有著比常人更深的理解，因為從云端跌落到谷底的滋味他好整不整地品嘗了十幾年。

十五年前，他是萬眾矚目的太子，踏著四爪蟒靴，對宮人的阿諛奉承嗤之以鼻，因為連他也不知這樣的恩寵不知會有多久。

皇宮的詭譎多變讓他比同齡人老成許多，他清楚地知道父皇雖說對母后極好，可那份好也給別的女人分了一杯羹，以至于母后的每日憂愁滿面，笑容漸漸不再。

直到有一天傍晚，母親拿著荷佩匆匆忙忙的塞入他手中，囑咐他，若是父皇對他起了殺意，務必將這荷佩拿給他看，如此便可以保全自己一命。

他記得那天的晚霞艷麗珣燦，鮮紅如血，母后的身影在自己眼前越變越小，直至消失，他的心在那時跳動著異常的頻率。

若是平時，戍時二刻便可睡沉的他，可在那夜，刻漏都已指向亥時，嬤嬤不知唱了多少小曲，講了多少故事，他還是毫無睡意，這讓隨侍的劉嬤嬤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額頭一直冒著冷汗。

戍時三刻，云水宮有了動靜，他以為是母后回來，所以赤腳便跑出內殿，嬤嬤拎著鞋襪在后面緊張的追著。

可他的步伐在半路止住了，因為母后回來了，可卻是被父皇拖回來的，衣冠不整，滿面憔悴。

劉嬤嬤見狀驚叫出聲，父皇聞聲轉過頭來，目光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鄙夷和暴戾，母后也看到他，驚慌地抱著父皇的龍靴，“皇上，衍兒對此事毫不知情，都是臣妾一人的罪過，求皇上饒過衍兒一命。”

衍是他的表字，取延續之意，意為父皇母后愛情的延續。母后平日總是太子太子的叫喚他，如今在父皇面前喚起自己的表字，恐怕是心里有了最壞的打算。

果然，父皇的身子僵了一下，隨即無情踢開母后的手，閉眸下旨，“皇后許氏，伙同其兄許平，密謀造反，今已證據確鑿，本該同許氏一族與明日午時三刻一同處斬，但念其為皇族誕下血脈，特免于死罪，摘去鳳冠，貶為官婢，伺職掖庭院。罷去姬楚牧太子之位，隨母前往掖庭院，欽此！”

掖庭院是皇宮中勞役最重的地方，加在他與母后謀反的罪名扣在頭上，其中生活的艱難程度非一般人可以想象。

在云水宮中，他和母后過著比乞丐還不如的生活，吃著骯臟的飯菜還要隨時面臨著被人打翻的危險，稍作休息便會被打得皮開肉綻。

同樣滿身鮮血的母后抱著渾身哆嗦的他，在他耳邊一遍一遍呢喃，“牧兒，你一定要活下去。”

那時，母親已不再喚他‘衍兒’，因為她已經徹底對父皇心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