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前方就是狼城。”莫鐵騎馬折回對在隊伍中間的她說著。“嗯，知道了。”清冷的聲音從面罩中傳出，眼睛依然沒有絲毫感情，但面罩下隱隱蠕動的嘴唇卻泄露了些許此刻的心情。

果然是邊關大城，與炫月的都城相差無幾，不同的是在這隨處可見膚色、相貌有所差異的異族人。“莫叔可有情況？”莫漪看著莫鐵的表情難得開口詢問，對于狼城她并不了解，而她最不喜歡的便是花過多的時間在不了解的事物上兜圈。

“沒什么特別的，只是覺得異族人比前兩年多了一些。”莫鐵帶著不確定的語氣對她說。“嗯。”依舊是風輕云淡的聲音但眼里卻瞬的閃過一絲光，這些她并未從清、陽那里獲得信息。只有一個可能，多了的異族人都是這幾天新進城的。

驅馬跟在莫鐵的身后，帶著警戒看著四周，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真的存在。從離開離泉鎮開始，總覺的有一雙眼睛在后面盯著她，但她卻感覺不到異常的呼吸聲。

入夜，莫漪在庭院里端視著周圍的一草一木。這里便是爹娘在狼城的落腳之地，輕撫著腳下的灌生植物，這是娘最喜歡的植物，只因它能適應這里的天氣，爹便變著法子從各地搜羅不同形狀的灌生植物來討娘的歡心。

再過兩天便是爹娘的忌日，整整五年她只能在夢里與他們相聚。“小姐。”聽到有人喊她，轉頭看見來人眼里突地有了光彩輕喚了聲“錢姑姑”。她是莫漪母親的陪嫁丫鬟錢月，當年不顧家人的反對在狼城留下，只為替兩人守墓。對她，莫漪心里一直有著濃濃的愧疚，更多的是幾分對長輩的敬重。

“聽人說，莫商進城了。我就來瞧瞧，不想小姐真是來了。”說完淚水順著臉龐流下，站在原地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錢姑姑，近年來可好。”莫漪扶著婦人在庭院的石桌旁落座，兩人坐下后，錢月握著她的手“我身子好著呢，還想看著小姐嫁人生子，也好跟夫人說道說道。”莫漪聽后許久未在人前泛紅的眼，此時染著點點紅絲難得的開了個玩笑“恐怕姑姑要多活幾百年。”

伏在屋頂的紅衣男子看著她露出的笑容，不由愣了愣神，在被發現之前，翻身離開。莫漪此刻真切的感受到有人在窺視她，可回頭找尋一番并無發現。“小姐，可有急事。”錢月看著她警覺的表情不禁問道，莫漪查視并無人后回頭給了她一個請安心的笑

她的心里卻有著隱隱的不安，若非來人突然泄露了氣息，恐怕她還是不能確定是否被人在暗處窺視。

送走錢月后，她思考著她走之前留下的話“夫人臨死之前最惦記的是你，還囑咐我您要在及竿之年找到六件禮物。”原本以為只是她的成人禮物，不想娘在臨死之前還如此惦記，莫非另有玄機？

狼城陰暗的巷子一角，站著帶著銀色面具的黑衣人，聞見一股獨特的香味后下跪道“參見主子。”來人身材嬌小，依然帶著黑色面罩用特有的清冷聲音問道“可有動靜。”

黑衣人在她的示意下起身稟報“經屬下查探，最近來到狼城的這波異族人均是炎國人。經打探得知，他們私下正在進行一些活動，具體屬下未探明，不過初步看來因與狼城的城主有關。”

“繼續查探。”伸手將懷里的夜明珠掏出遞給他“妥善保存，若有意外提頭來見。”“是，屬下遵命。”男子領命后退下，不消片刻消失在月色中。

“出來。”清冷的聲音回蕩在沒有人影的街道，從轉角處走出一人，赫然是那個紅衣男子，銀色的面具下微勾起唇瓣“玄機閣閣主好雅興，這么晚還在賞月。”

“哼”輕哼出聲，對于這個三番兩次破壞她獲取情報的男子眼里流露出不屑“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面什么時候做起偷窺的勾當了。”

“莫姑娘彼此彼此。”鬼面伸手輕撫臉上的銀色面具，在黑暗中透露出別樣的風情。莫漪抿了抿嘴不再說話，對于這個和她交手有兩年的男人，她不論怎么查都查不出他是何許人也，也因此她不愿與他有著過多的接觸。未暴露危險的隱患，是最不愿見到的。

“莫姑娘，今天是來跟你提個醒。狼城的事少管，不然下次不是兩條命那么簡單。”鬼面語帶威脅飽含笑意的說，惟獨那雙眼睛沒有染上一絲情緒。

“咻”一根銀針險險的擦過男子的臉龐，幾縷發絲翩然落下。鬼面伸手接住下落的發絲，危險的舔了下下嘴角繼而扯開嘴角帶著幾分邪肆的笑“莫姑娘，不知在下有何得罪之處。”莫漪優雅的握著幾根銀針，從發絲劃過“鬼面，我素與你無仇，大家各取所需。你不犯我，我必不擾你。”

說完莫漪轉身離去，幾年的交手她卻仍然猜不透他的為人似敵似友，對于這樣的人她不愿與他糾纏，但在狼城這件事上卻非計較不可，這關系著她父母暴斃的原因。

鬼面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微施展內力，將釘入墻里的銀針拔出，放在手中把玩一番，嘴角再次勾起一抹笑，似溫柔、又似嗜血。

“小姐，東西都已準備好了。”莫鐵指著放在眼前的香燭冥錢對端坐在廳里的莫漪道。今天的她一如往昔穿著黑衣，唯一不同的是已卸下臉上的那層人皮面具，恢復如精靈般的容貌。

“嗯。”點點頭，起身從主位上下來“那就出發吧。”說完往門外走去。

狼城北面郊區，莫漪輕敲了下在墓碑不遠處房屋的門，門被打開出來一婦人錢月“小姐，你來了。”她點點頭，扶著錢月的胳膊向墓旁走去，墓的周圍甚是干凈看的出必有人精心打理過。

她放開錢月的手，跪下注視著墓碑上刻著的幾行字莫家夫婦莫痕月瀾心女莫漪刻，良久后才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爹、娘女兒莫漪來看你們了。”

“砰砰”幾個響頭，抬頭時赫然可見額頭上冒出點點血珠，錢月趕忙掏出懷中的絲帕擦拭著她的額頭“小姐…”伸手接過絲帕隨意的將它綁在額頭起身“莫叔替我多燒些紙錢。”

不是她不想親自燒，而是家仇未報她沒有這個權利，回頭看了眼火光通明的銅盆，攙扶著錢月向房子走去。

“小姐，先坐著。我給你打盆水清理傷口。”莫漪本想拒絕，眼睛卻被墻上的一幅畫搶走。畫上畫有一家三口靜坐在花團錦簇的花園中，臉上均掛著喜悅的笑容。多熟悉的一幕啊，伸手撫了撫畫中人，閉上眼睛仿似在感受那溫馨的時刻。

錢月拿著洗臉巾，靜站在一旁看著此刻的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小姐”一聲小姐拉回她的思緒，睜眼。“來，把血跡清理干凈。”伸手接過欲幫她擦拭手中的巾帕，緩緩的將巾帕附在額頭上取下。

“來，這是藥。不然要留疤了。”伸手接過錢月手中的創傷藥，就著干凈的娟帕包扎在頭上。

“來者何人？”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老鐵怎么回事，在夫人的墳前…”錢月放下手中的巾帕，開門欲與莫鐵理論。不想一陣掌風襲來，莫漪還來不及反應錢月已如斷了線的風箏，直直撞在墻上，口吐鮮血。

“先行保護小姐離開。”莫鐵吩咐身邊幾人欲帶她離開，豈料她抱著錢月不肯松手。莫鐵迅速對手下使了個眼色，一行人以她們兩人為中心開始打斗。

“姑姑，怎么樣？”莫漪伸手探了探她的脈搏，若有若無，仍不甘心的詢問。“小…姐”一只染滿血跡的手緊握著她“我，終…終于…可以…看見夫…人了。”手慢慢的松開，眼睛看著屋內的畫，雙手指著“禮物…小姐一定…要…找…到…”順著她的手看著屋內的那副畫。

“咚”手落地，在嘈雜的打斗聲中卻仍清晰可聽到。“姑姑。”莫漪看著懷里閉著雙眼的人，感受指尖下沒有跳動的脈搏，一臉木然。

“啊”“啊”“啊”…伴隨著幾枚銀針，幾聲痛苦的慘叫聲后。一切恢復平靜。“小姐。”莫鐵跪在一旁，看著了無生氣的錢月“請小姐責罰。”一聲過后，十幾人同時叫道“請小姐責罰。”

“莫叔。”輕輕放下懷中的人，起身，“找幾個人，好好安葬姑姑。”眼睛看著不遠處已染有血跡的墓碑“就…葬在娘身邊。”說完抱起體型明顯比她大上許多的錢月往屋里走去。

看著腳步略有些沉重的莫漪，莫鐵起身，緊了緊拳頭“你們幾個把尸體處理一下。”“你們幾個把老爺夫人的墓地好好清理一下。”

屋內，“姑姑，漪兒把你葬在娘身邊。”手拿娟帕擦著她嘴角的血，眼里波光流動卻沒有流出一滴淚“你就不會孤單了。”說完，輕輕的拿起她的手，仔細擦拭“姑姑，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的。”

放下手中的娟帕，俯身靠在她的胸前“姑姑，你別忘了跟爹娘說，漪兒想他們。”淚，順著眼角滑落，沾濕了錢月的前襟…

整理妥當，仔細給錢月畫上淡淡的妝，拿過一旁的白布蓋上，撇過頭不愿看手下搬著她的尸體遠去。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后，“小姐…”莫鐵突地跪在地上“屬下設想不周，還請小姐成全。”雙手托舉一把匕首上前再次下跪。

纖纖細手解下懸掛在墻上的畫，轉身“莫叔，姑姑并不怪你。”嘴角揚起一抹淺笑“姑姑，走的很安詳。”

莫鐵聽后，垂下手，眼里有著濃濃的自責，如果不是他考慮不周，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剛拔出匕首欲往身上刺時，一只白皙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莫叔，人死不能復生。我不想再失去一個親人。”

不待有回應，一道身影從他身邊經過，開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