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相隔萬千里，誰解相思苦

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夜夜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惜然一直守在原地，等待著閔元的轉身，可那只是妄想。她渾身發著燙，又好幾日沒有進食，身子實在是虛得很。她現在真的急需一個人的照顧，但可以找誰呢？不是沒有念想過回家，可是她性子又倔得很，又怎會輕易回頭呢？她輕輕地撫摸著玉佩，感嘆著人去樓空之凄涼，便暈倒在地，神志不清了。

陰風颯颯地吹著，盡管是到了春天，夜間還是寒氣逼人的。厚重的被子蓋在惜然身上，她已經冒出了一身的汗，這病也快痊愈了。惜然睜開朦朧的雙眼，看到一男子的身影在燈光下晃動著，便天真地以為是閔元回來了。但是，這幻象很快被打破了。

“你醒了，好點兒了嗎？”

原來此人竟是鴻野，他神色關切地望著他心愛的女人。

“怎么回事，我怎么會在這兒？我怎么回來了？”

惜然一頭霧水，她不明白怎么自己昏迷了那么一下子，現在居然在這兒躺著。

“是義父派人把你給找回來的。那時你已經昏迷了，周圍又空無一人，怕是耽誤不得，便把你給接回來了。”

鴻野耐心地向惜然解釋，可她哪聽得進去，她覺得她的父親一定暗中做了些什么。

“不可能，怎么會這么巧……秦大哥一走你們便找到了我，一定是你們從中作梗！不行，我要去找我爹，我要去問清楚！”

惜然準備下床，可是渾身毫無力氣的她重重地摔倒在地，她的心也跟著碎了，而鴻野，又何嘗不心疼。

“你先好好躺著好嗎？不要再任性了！義父做的都是為你好，如果不是義父派人去找你，說不定你現在已經就病死在那兒，誰都不知道！”

鴻野的語氣顯得很憤怒，他實在是不明白，才過了多久，惜然的心就全然在別人身上。現在這一副模樣，并不是鴻野希望再次見到惜然時所想的情景。他始終以為惜然不論在哪兒，心中總會惦記著他，再次碰面只會是使感情更加深刻，哪是現在這樣。只怕以前的情愛只是幻象，從不存在。還是從一開始，惜然對他的感情就從未超越知己之情。只是懵懂地以為那就是愛情，以為憑著這段不真實的愛情便可以相伴一生。若不是閔元的出現，或許惜然一輩子都弄不清什么叫愛情。這究竟是誰的喜，又是誰的悲呢？

“我還真不如去死了，竟被人這樣拋棄。好，既然這樣，我就乖乖地聽你的話，老老實實地躺著。這樣，你總該滿意了吧！”

惜然面無血色，語氣冷淡卻又是賭氣似的說道。鴻野無可奈何，只好出去調節一下內心的苦悶。

明朝的春天與蒙古是那么的不一樣。維葉莫莫，鳥鳴喈喈，一切是那么有生機。

話說云袖來到了明朝，確實很不受待見。皇帝為表示對蒙古部族的尊重，將云袖封為了云妃，便再也不過問了。

盡管傾國傾城之貌，但卻毫無心機，又是皇帝防備之人，自然受到眾人的冷落。即便是小宮女們，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還對她冷嘲熱諷。還好，云袖并不在意。她在意的始終是那個為她扎風箏的男人。

“春華，替我倒杯水來，口渴得很。”

春華是伺候云袖的宮女，剛開始，她歡天喜地地認為，跟著云袖會有好日子過，哪料今日卻是如此凄涼之狀。春華自是心中憤懣，對云袖更不會敬主仆之禮，事事不順其意。

“自己沒長腳啊，水就在那兒，口渴自己倒去啊！跟著你真是倒霉，要什么沒什么。哼！”

春華一副尖酸刻薄的樣子，讓人好不生氣。但云袖，真的就是好脾氣。她竟也認為，春華跟著她是受苦了，對她滿是愧疚。

“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受委屈了。我來到這兒也是孤苦一人，本想把你當做自家姐妹看待的，沒想到這點想法都成為奢望。”

云袖苦笑了一聲，便滿上茶杯自飲自嘆了。春華見云袖雖不得寵，但卻是后宮中難有的好人，也許她與她一般可憐呢？

“好啦好啦，其實是我不對啦！再怎么說您是娘娘，我也應敬你三分。我對您如此不敬，您倒也能寬容忍讓我。我只是感到氣憤罷了，后宮佳麗三千，您這樣不問世事，與世無爭的，在后宮怎會有出頭之日啊！您得算為自己想想啊！“

春華自幼生長在宮中，對宮中的爾虞我詐再清楚不過了。她心急若是云袖不能得到皇帝恩寵，自己也怕是下下之人，在宮女之中也抬不起頭來。

“我本是朝貢的犧牲品，對這些早就不在意了。但我還是知道槍打出頭鳥的道理的，在這時時刻刻都充滿著火藥味的地方，怕是越得寵越危險啊！但還不如安分守己地活著呢！”

春華見云袖只是一根筋，便也無話可說，只得就此作罷。

“您都這樣說了，我說再多也毫無用處。您就好自為之吧！”

云袖只是低著頭，輕嘆一聲。

女子嫁了人，便是深閨中的一只鳥，再也不能自由飛翔。更何況，她嫁的還是皇帝，那么她也就是雙腳拴著鐐銬的金絲雀了，沉重地在籠中都飛不起來，更是無人觀賞。這是何等的可悲啊！

然而，在這個地方，又有一個同樣傷心的人兒。周遭的風景還算是什么風景，只是給癡夢人的幻想罷了，如今這么美好真實，卻不消多久，都會隨風逝去。

疾風的腳步是那么遲緩，似乎懂得閔元并不想回到這個充滿仇恨的地方。它想帶閔元回到惜然身邊，可是仇恨的意念卻又逼得疾風不得不向前。真的好累，好累……

疾風的腳步顯得越來越沉重，它不想再往前走，對這個地方的恐懼，是深刻地埋在了心底。

“吁……”

閔元有氣無力地叫喚著。只見一衣衫襤褸之人正在孤寂地吹著簫，如此悲涼，如此叫人絕望。

“師父！”

原來此人竟是閔元的師父，絲毫不見大俠之范，卻像一市井螻蟻。隱居在這深山之處，卻像孤魂野鬼般，不禁讓人毛骨悚然。

他僅有四十出頭，白發卻如野草般叢生。眼睛也被那凌亂的白發給遮住了，瞥見一眼，就被他那凌厲的眼神嚇得不寒而栗，不自覺地讓人倒退三步。

聽到熟悉的聲音叫喚著他，他的眼中放出些神采來。簫聲也停止了，只留下兩個人短暫的對視。

“元兒，真的是你！你沒有死！”

葉中天驚喜地叫了出來，他原本心里還很愧疚，覺得閔元的死是他的錯。他本來有所懺悔的，但看到閔元活著回來了，他心中仇恨的火焰又被重新激起。

“師父，徒兒不孝！讓您為我擔心了！”

閔元重重地跪下去，他看到葉中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很是心疼。他心想葉中天定是為了他而勞心傷神。葉中天快步走上前，扶起閔元，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師徒二人促膝長談，閔元與師父述說了自己在蒙古的生活，但獨獨對與惜然的一切只字不提，只道是被人相救，傷勢好轉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了。葉中天對這些倒不是很感興趣，只是對閔元下一步的復仇計劃十分在意。

“師父，您放心，再回來的途中，我便已經打算回應天，找準時機下手。”

葉中天卻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拍了拍閔元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

“你知道你上次為什么會失敗嗎？”

閔元不語。

“你缺少謀略，只知一味強干。這樣的復仇計劃，怕是永遠不得成功的。只擁有荊軻那顆刺秦王的心是遠遠不夠的，你需要借助外力啊！”

中天轉身背對著閔元，又是重重地一聲嘆息。

“只可惜師父無能，幫不到你什么。”

閔元只覺葉中天言之有理，卻不想這是再次將他往絕路上逼。

“師父所言極是，我空有一身功夫，卻從未好好用過自己的頭腦，辦事也太過沖動。這一回，我定當成功！”

葉中天滿意地笑了笑，便繼續拿起了簫，吹著那催人兒淚的曲調。閔元見師父沉浸其中，便回到自己的住處收拾東西，準備他的第二次復仇計劃了。

他的心是如此的沉重，以至于他的動作都變得不太利索。在俯身之際，卻從袖口中掉下一物。原來是那蝴蝶玉佩，他緩緩蹲下身去拾起它，腦中回想的盡是惜然。他不知惜然現在如何，也不知他是否會原諒自己的自私。他現在只一心想報仇，這樣就可以盡快見到自己朝思暮想之人，他不能讓惜然等的太久……

惜然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她來到之前經常來的山坡上。她想看那純凈的白雪，卻只見格桑花，本是幸福的，眼中卻盡是悲涼。

一對又一對蝶兒們在花海中翩翩起舞，幸福得讓人嫉妒。惜然眼睛卻不知怎的掃到了一只形單影只的蝴蝶上，那是一只墨綠色的蝴蝶。它似乎是翅膀受損，不能自在地飛翔，只得孤單地轉悠著。惜然感嘆，看來這蝴蝶怕是與我一般孤單可憐。看膩了幸福的場景，惜然不愿再自己刺激自己，想要離開時，卻不知從哪兒飛來一只蝴蝶，它飛向了受傷的蝶兒。他拉著她的翅膀，給她力量，帶著她朝著格桑花開著最艷麗的地方去了。

惜然突然之間明白了，她也要去抓住屬于自己的幸福，她不要在這兒苦苦地等下去，她就是死也要回到閔元身邊。她的心如此堅定，她的腳步也容不得她遲緩。

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一匹好馬帶她飛奔到自己心愛的人身邊。她拿著行李準備離開之際，卻被來探望她的陳麟還有鴻野撞見。

“你這是做什么？”

鴻野攔住了惜然，不準她離開。

“鴻野哥哥，我要離開這里，誰都阻止不了。請你讓開！”

“難道我也阻止不了嗎？”

陳麟火氣不知怎的又上來了，怒目嗔視。惜然看到陳麟，不禁想將自己心中的疑惑一一解開。

“我不離開可以，但是你必須告訴我，這件事到底與你又沒有關系？”

惜然目光堅定，她直直地望著陳麟，想要看穿他似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快把行李放下，你的病還沒有完全痊愈，得好好休養才是！鴻野，你好好看著她。”

陳麟雖說城府頗深，但對自己的女兒，他不忍對她有太多的欺騙，他已經欺騙過她兩次。他怕再與惜然多處一會兒，所有的事情都會被揭穿。

“是嗎？那你告訴我，為什么你知道我身在何處？為什么在我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你就出現了？為什么你說了要與我斷絕關系還對我這般好！”

惜然實在是有太多的不明白，她哽咽地問出了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因為你是我的女兒，因為我只有你這一個女兒！”

陳麟還是背對著她，可是惜然卻可以想象他的表情。陳麟從不曾落淚，所以這回，他也不會輕易流淚，但是眼淚已經在他的眼中打轉。這是愛人之至，情到深處最自然的，最本真的表現了。

“所以這些事情都是你干的呢？”

惜然從他的一句話中聽到了弦外之音，她都明白了。

“是，都是我干的！”

陳麟被揭穿后，內心反而平和了，他很平靜地面對即將爆發地惜然。惜然不住地搖頭，不自覺地向后退了幾步。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這么殘忍！你剝奪我的一切！我的母親，我的義父義母，我的秦大哥，你都奪取了！！！你怎么可以這么殘忍！！！”

惜然情緒十分激動，她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去吼叫著。她渾身不自覺地抽搐著，如果說，在這之前，她對她的父親還是有所感情的，她還是愿意去原諒他的。那么，現在，惜然的心已經死了，她對她的父親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了。她內心痛苦地以為，既然父親是愛她的，又怎會狠心地剝奪自己的一切，怎么可以呢！

鴻野見快要倒地的惜然，趕忙去扶著她。惜然卻一把甩開鴻野，轉過身，直直地指著他。

“你都知道對不對？你都知道的。為什么你們都要欺騙我，為什么？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歇斯底里地吼叫后，惜然終于體力不支，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陳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不知該怎么去面對，只得讓鴻野去收拾這殘局。

“照顧惜然我自然會去做。只是義父，連我都糊涂了，你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呢？”

鴻野覺得自己太過愚蠢，常伴陳麟左右卻總猜不透他的心思，如今還被隱瞞如此重大的事件，他覺得自己真的很無能。

“夠了，你無須知道太多，你只管照顧好惜然便可。”

陳麟不愿做太多解釋，淡淡地說完這些話后，便逃離開這個地方。鴻野望著受盡痛苦的惜然，卻無法像過去那樣幫她分擔了。真的，真的很心痛。他決定他要為惜然做些事了，盡管會讓自己傷的體無完膚，他也要義無反顧地去做。

晨光微曦，惜然便從剛剛地噩夢中醒來。她心中的恨，越來越深。但是卻還是痛心為什么傷她最深的總是自己最親最愛的人。她輕輕地抹了抹淚，卻看到一封信，以及一些碎銀。正疑惑時，那封信就已經解開了。

惜然妹妹，我想我應該了解你現在的心意了。或許你對我的從不是愛情，只是你的慰藉，但我還是覺得很幸福那些擁有你的日子。現在，你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能有什么理由制止你去追尋呢？去吧，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吧！銀兩還有馬匹我都替你備好了，義父那兒有什么我都會擔著，不用擔心。還有，對于義父的所作所為我真的是一無所知，也請你不要記恨他，他真的是很愛你的。看完信后便快快動身吧，幸福在那邊等著你了！如果，你在那兒受了傷，請記得，這兒一直有一個笨蛋，在等著你回來。

鴻野

“鴻野哥哥，謝謝你！”

惜然收拾好一切便騎上馬兒飛奔至中原，她的心只想快點到閔元身邊。

伴著這初升的太陽，惜然徹底離開了她從小生長的地方。不過，她不后悔，為了自己的幸福，再苦再累也值得。

那片花海上，那對幸福的蝶兒，你們看到了嗎？我也要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