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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戒毒癮吳豪幺煉獄重生 悲喜淚奚氏初戰“蠱詛”

  • 蠱詛之愛
  • 郁林鷹醉
  • 7106字
  • 2013-04-10 10:49:51

這讓謝雨林決心回安,想興辦西學,興辦女子學校,文化興安。結果剛走一步就撞壁,讓他有些郁悶,他輕輕一揮手挦一下額上頭發,目光又堅定起來,他有一種直覺,他感覺到奚氏對女子學校冷漠下的熱情。

內宅中,豪哥躺在煙榻上,榻上放著小幾,幾上是西洋玻璃煙燈、煙具,兩側鋪著羊皮褥子和精美的靠枕,豪哥高大的身軀紙縮成一團在羊毛堆中哼唧道:“振安上學嗎?”

春來忙答到,“上了,老李一早就送去了”

并問到“少爺你想吃點什么?”

半晌不語,春來正準備退去時,豪哥又哼唧道:“興安呢?少奶奶呢?”

春來連忙答道:“奶媽帶著跟少奶奶一起在帳房呢。”

說話間張昊從外間闖進。正走在門口的春來,立即上前,踞傲、放肆地伸手攔住道:“少爺叫過你來了嗎?”

張昊怒目圓瞪,輕蔑地盯著春來,嘴角一咧,一只手捏住春來的胳膊肘兒一抬,春來立即痛得臉色慘白,失聲尖叫,連忙退下。

張昊一腳揣開門,大步流星來到煙榻前,一嘟擼將煙幾上的煙槍煙具掃到地下,豪哥從羊毛堆中抬起身來,歷聲喝道:“反了你?”。

張昊仍不言語劈手扭住豪哥來到穿衣鏡前顫聲到:“你看你,你看你還有人樣嗎?你還是那個當年帶著我們打出西南商路的豪幺嗎?”,說著腳一伸勾起一長條春凳甩給豪哥道:你接接著這凳子啊,看你接得住不?”。

豪哥奮力迎接,可大煙虛脫了的身子卻不聽使喚,春凳砸倒了他,砸向了穿衣鏡子,鏡子碎成了幾片。

豪哥望著碎成了幾片鏡子中那幾個更加變形的自已,抱著腦袋,伏地痛哭道:“我不像人,我不像人了!”

張昊也跪地扶著豪哥道:“哥,我們戒,我們戒煙”

豪哥又開始新一輪的戒煙。老太太與奚氏喜得直掉眼淚。

老太太讓李忠和張昊前來服侍豪哥,將馬春來驅逐出吳家,并讓名醫為豪哥配制戒煙藥丸。

戒煙藥對豪哥沒有起什么作用,煙癮上來時,豪哥焦慮不安地在床上翻騰,感覺渾身忽冷忽熱,如萬蟻啃骨,身上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他涕淚橫流,渾身大汗淋漓地叫道“給我煙,求求你們給我煙!”

張昊緊緊地抱著他,一雙有力的手臂膊箍緊豪哥怕他弄傷自已,并喃喃地對豪哥說:“哥,我們忍忍,會好的,會好的”

豪哥覺得惡心想吐,腹痛得如萬箭穿心,他掙脫張昊的束縛,在房中遍地打滾,將頭往墻上撞,嘴里叫到:“娘,你給我煙,娘你給我煙,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老太太在屋外肝膽俱焚,淚下如雨,幾欲暈厥。她以拐跺地哭喊道:“給他吧,給他吧,那怕把吳家吃垮,吳家完了,吳家完了!”

說著老太太跪伏于地,仰面向天,雙手在空中揮舞,哭泣祈禱:“老天爺啊,我吳家世代良善,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你為什么要這樣懲罰?老天爺啊,你要罰就罰我吧,所有的罪孽我一人承擔,放過我的豪兒吧!”

在場上下人等,想著吳家的恩德,想到豪哥的好,都落下淚來,滿院泣不成聲。

張昊一看,這還得了,趕緊的讓自己的老娘將老太太勸走,讓大家散了。他忠心耿耿地守著豪哥,喂藥,喂水,盡心調養將息。

奚氏日間料理事務,夜間衣不解帶的陪伴在豪哥左右。當豪哥煙癮犯時,奚氏將自已的手伸給豪哥咬,只要能減輕他的痛苦,奚氏什么都愿做。

這一年的冬天好漫長,桐油凝(GZ省內冬季的凍雨將冰凍牢牢地附在物體上面形成又滑又硬的冰層,貴州俗稱桐油凝)在屋沿下面掛著尺長的冰掛,如冰錐,如冰矛刺得人眼痛,心痛。冰雪壓斷了大樹的枝干,壓垮矛屋,桐油凝將道路封凍得寸步難行。

這天夜里,豪哥出現焦慮不安的情緒,心煩意亂,情緒變得十分容易激惹,他抓住什么就摔壞什么并大聲叫罵。奚氏知道他的癮又上來了,她立即喂他戒煙藥丸,豪哥抖成一團咽下藥丸。他感到感疲乏無力、心悸、頭腦里一片蚊蟻縈繞的振翅聲。“嗡嗡嗡!嗡嗡嗡!……”由小變大,連成片逐漸升級為巨大的轟嗚聲,感覺有什么東西從他的血管中向外擠壓般幾乎撐裂他的身體。身邊的聲響都罩上了隔音層模糊變形得如鬼哭狼嚎,眼中的奚氏的臉及家俱都不停地晃動扭曲。皮膚開始發冷,他能感覺到全身在不由自主的抽動,如同貓用尖利的爪尖摳抓凸起的雞皮疙瘩。癢痛順著毛孔逐漸鉆進了骨頭。身上仿佛有千萬只螞蟻鉆到身體里,噬咬著里面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個骨節,蝕骨鉆心的痛,想抓,抓不到;想揉,卻不知道那里該揉。豪哥不由得哭泣著向奚氏叫道:“給我煙,求求你給我煙,我難受,我骨頭都癢痛啊,求你啊,求求你了,要么給我煙,要么將我殺了。”

奚氏緊緊地摟住他,她心痛如刀攪。豪哥是槍林彈雨,上刀山下火海都不皺眉、不告饒的漢子,如今卻被鴉片折磨得如此丟臉地哀求,讓奚氏痛心疾首。她只能更緊地抱著他,不住撫慰道:“哥,我們再忍忍,再忍忍就過去了”。

豪哥感覺極度驚恐,呼吸困難,心口絞痛,心驚肉跳如大禍臨頭一般。他在奚氏懷中掙扎,他低頭用力一口一口地咬奚氏的肩膀,只咬得鮮血淋漓,他不住地用頭猛撞奚氏的頭,撞得奚氏都要暈倒。困極了在外屋休息的李忠與張昊沖進來,從豪哥手搶出奚氏,他們將豪哥綁了起來,被綁著豪哥只能晃動身體想借著皮肉的甩動去摩擦骨頭企圖止癢。李忠看著豪哥這樣痛苦,他老淚縱橫。

奚氏與張昊一連幾月都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他們輪流著陪伴豪哥,豪哥出現食欲不振、不思茶飯;異常怕冷,出現寒熱交替的癥狀,漸漸由豎毛肌收,周身起雞皮,發展到手腳出現輕微震顫。順安最好的醫生都請來匯診,他們都說,過這一階段就逐漸好轉,并留下大堆藥丸。奚渾身雖傷痕累但她含淚笑了,因為希望就在前面。

奚氏堅強地告訴自己春天會來的,春天一定會來的。奚氏一遍一遍地對豪哥說他會戒掉大煙的,她相信他一定能振作起來的。她一遍又一遍地訴說他們開拓商路的豪情,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夢想。奚氏堅定的信念一點一滴地鼓起豪哥的勇氣。

毒癮又一次襲擊豪哥,豪哥自覺地讓奚氏將他綁縛,他感到背部和四肢疼痛難忍,蟲咬蟻嚼如蛛網般地附著在的全身的骨骼肌肉上。他雙腳持續性抽動,繼而全身陣發性抽動,讓他輾轉反側地以身軀在地上搓磨,造成肢體大關節外側皮開肉綻。奚氏心痛得淚如雨下,她崩潰了,她對張昊說:“讓他抽吧,讓他抽吧,我受不了啦。”

張昊搖晃著她道:“嫂子,你不能迷糊啊,你現在對他不狠,他就完了,他這一輩子就完了!”

奚氏臉色慘白地逃到外屋床上,躺著流淚。

屋內豪哥由于無法正常進食又大量嘔吐、腹瀉,人瘦如柴,面色蒼白,心率加快,渾身低熱。張昊為控制他的這些癥狀,就按醫生所言將他綁起來灌藥,并將米打成粉用雞湯煮熟調成米糊強制灌食,盡心調養,盡心服侍。

當風中有一絲柔和,凍雨有一絲疲憊,梅花打起花苞時,豪哥的煙癮慢慢減弱了,發著的次數一次減少,人一點一點的長胖,意志一點點地堅強。

春一寸寸,一尺尺的慢慢來臨,驅逐著冰凍,嚴寒。內宅庭院中,滿園的玫瑰樹上積壓包裹著枝條的厚重、濁白的凝凍變薄、變軟、變得透明,透過冰凝能夠看見玫瑰褐色的枝條,屋后那棵被冰雪壓斷枝條的老犁樹,喘吁吁地伸展著身軀,消融的冰雪不斷地從樹上掉下,不規則的響聲時有時無,如同老犁樹掙扎喘息的呼吸。

迎春花在高高的青石院墻上打起了花骨朵,知春鳥在迎春花叢中跳躍。后庭中,一叢叢梅樹枝條上擁擁簇簇的花朵白得賽雪,清得賽冰,冰霜裹著花蕾,卻擋不住花蕾綻放,掛著冰霜綻裂的花蕾,如同堅強的笑容,堅澀而清冽,散發著憾人心魄的美,及滿院的幽香。

豪哥的煙癮一絲一絲地被奚氏和張昊等擠出,啃噬豪哥的戒煙生理巨痛一點一滴地減弱,豪哥覺得自己如同在地獄的酷刑中碾出一般。

看著他一天天強健起來,奚氏傻傻的在流淚中微笑,在微笑中流淚,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哭還是在笑。

豪哥看著奚氏在這個冬天瘦削了一圈,削瘦精致的臉上那一雙燦若星晨的大眼中滿溢著明亮的光芒,又常噙著淚水,他從未發現她如此脆弱過,槍林彈雨中都不曾見她流過淚。

當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從四周的山谷簇擁向順安城時,豪哥的煙癮已基本戒掉,已經能到小帳房里幫奚氏料理一些事務。

吳家上下欣喜若狂。老太太請來僧侶大做佛事以謝天地,并派人到順安周圍的寺廟布施,派人在城中施粥,吳家上下人等都增加了月錢。

奚氏時常在微笑中流淚,流淚中微笑,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豪哥看著瘦了一大圈的奚氏和奚氏被自己咬嚼得傷痕累累的手臂,眼圈紅了又紅,他向奚氏發誓他一定會戒掉大煙,重振雄風。

夫妻倆釀就了一種劫后余生的恩愛。他們如同新婚那樣常在床榻間纏綿,豪哥要將這些日子對奚氏的冷落補回來。豪哥又如初見奚氏那樣常盯著她看不夠,看得奚氏直臉紅。豪哥帶著奚氏重游了他們相識、相戀的地方,在那如詩如畫的山林中,他摯著奚氏的手說:

“能娶到你,我吳豪幺何等幸運!”

奚氏依偎在他懷中問:“娶了我,你不后悔?”

豪哥答到:“不悔,一輩子都不悔。”

奚氏道:“我太過辛辣,不能遵從三從四德,你不嫌棄嗎?”

豪哥道:“我不要一個惟命是從的機器,我要你活色生香的香辣。娶了你我就如同找到動力,你總是推著我向前,向前,吳家在我這一代是如此的輝煌。你還給我生了兩個兒子,我還悔什么?奚妹是你讓戒了大煙,你讓我重生,我悔什么?”

奚氏說:“這是張昊的功勞,阿昊與你雖是異姓兄弟,更勝親兄弟,你不能辜負我們大家的心。”

豪哥道:“不會的,不會的,我不會對不起你,對不起大家的。”

奚氏的心里卻有些隱約的不安,她近日又做起她常做的那個惡夢,夢中是無邊的黑暗,走也不出,也跑不動,喊不出,也叫不響,夢中還有一身雪白的小宛。

奚氏有時困在夢魘中醒不過來,豪哥搖晃著她道“奚妹,你怎么了?奚妹你醒醒?”奚氏醒來,看見豪哥,想起小宛的詛咒,不由得一把抱住豪哥道:“豪幺,我不能沒有你。”

陽光一天比一天的絢爛,內宅中滿園的玫瑰怒放,草木青青。豪哥開始在陽光下正常理事,昔日的豪俠爽朗又回到了他身上。吳家的內宅笑聲朗朗,振安、興安,與老太太的笑聲讓奚氏如此的溫暖。

15、馬春來構陷豪幺墜入深淵奚敏秋矜持夫妻裂隙恩愛

奚氏仍然不放心豪哥外出,她讓張昊寸步不離跟隨豪哥,張昊也盡心跟隨,只是心里覺得小題大做了。一日,豪哥到浙江會館去收帳,本來張昊隨行,走到半路,有人來報張昊老母親胸口痛,張昊就折轉回家。

豪哥來到會館,主人泡上來的茶中有一股熟悉的馥香讓豪哥迷醉,一盞茶喝下之后,主人又請豪哥到內院去拿錢,豪哥隨著主人跨進后院,廂房中一屋子的人中吞云吐霧吸食鴉片,熟悉的場境,鴉片的濃香一下子勾起了他的心癮。

豪哥慌不擇路地向外奔逃,心中一直念叨不能辜負奚氏,不能辜負老娘,不能辜負張昊。豪哥跑到街上時,遇見了馬春來,馬春來拿著鴉片似笑非笑地立在街口道“少爺,這可是個好東西,吸了它你就是天上的神仙”。

豪哥罵道:“你滾,滾得越遠越好。”

心中里面叫著:“奚妹快來救我,快來救我。”馬春來不但不走,還嬉皮笑臉地將鴉片燃起,將煙槍遞給豪哥。由于那盞茶中放了鴉片,豪哥一見煙槍就全身抖擻的一把抱住,一任馬春來擺布了。

當奚氏與張昊聞迅趕到時,豪哥已睡在煙塌之上,如死人一般。奚氏跌坐在煙館門口,眼中沒有一點淚花,她咬牙切齒道:“全城搜索,抓住馬春來”。

張昊一個耳光接一個耳光地打著自己,一句話也沒有,之后就帶著家丁將煙館與浙江會館砸了個稀爛。搜捕馬春來的人帶來馬春來已逃出城消息,并帶來他的口信說:“他是馬大麻子侄子,他為馬大麻子報了斷臂,瞎眼之仇。”

豪哥又重新抽上鴉片,過足煙癮后,他一遍遍自責,想起自己的豪情壯志,可只要煙癮一上來時,就什么都忘記,日子在深陷自責與不能自拔之中折騰。

為求解脫,豪哥頻繁地逛戲園子。戲園中那一幫紈绔子弟的迎奉,讓豪哥如在云宵。人們時常看到,豪哥在戲院里以手擊節,觀賞著臺上那花旦婀娜多姿的身段,扮相,自在逍遙,精彩處豪哥一聲:“賞”,他的跟班就往臺上扔大洋。

張昊在這事之后,就帶著老娘前來辭行,任誰也留不住。

奚氏心知是留不住的了,就問道:“二爺,如吳家有難,您還會援手嗎?”

張昊說道:“但凡有贖罪之時,張昊愿將一腔熱血報答”。

奚氏落下淚來,泣聲道:“你們都走了,留下這樣一爛擺子,叫我如何收拾”為強忍著抽泣,她渾身顫抖,眼淚怎么也擋不住地滾滾淌下來。

張昊娘心中一酸,流著淚,扶奚氏坐下,眼望著張昊。

張昊心中酸疼,長嘆一聲道:“嫂子,張昊無能,但你不能倒,吳家今后就靠你了!”張昊將振安、興安推到奚氏面前。振安、興安叫著:“娘,娘”。這一聲聲娘,將奚氏驚醒,她的背又挻直了。

琳瓏白凈的臉上掛著淚珠,攙扶著張昊的母親一步一回頭地走出吳家大門。

離別在即,琳瓏問:“阿昊,你不能不走嗎?”

張昊道:“我沒有臉留下來。”

琳瓏又問:“我也留不住你嗎?”

張昊道:“我會給你寫信的,你要照顧好少奶奶,等安定下來再說吧。”就沒話了,讓琳瓏直哭得肝腸守斷。

張昊帶著奚氏交給的重金,啟程回廣西老家。奚氏交給的錢,張昊本來不要,可奚氏說:“二叔,這些先存你那兒,如果日后吳家有難,就要靠這些錢重新起家了。”

署理了一天事務的奚氏,坐在妝臺前,慢慢地拔出綰發髻的玉簪,如云如霧的黑發就如瀑布一樣披散在肩上。梳妝鏡中,映著門楣上的珠翠簾子以及奚氏精致的容顏。

風陣陣掠過,珠簾晃悠,鏡中珠簾的一絳絳串子,如水紋一波又一波地漫動,托著奚氏的顏面在晃動---晃悠,忽近,忽遠,忽左,忽右,晃蕩得奚氏暈眩,奚氏轉頭望向窗外,云破月來,銀光皎潔,一院的玫瑰在月華下欣欣照眼,寂然無聲。

奚氏心中陣寒,陣燥,臉上陣冷,陣熱,一串淚珠滑落下來。內宅中寂然無聲,以往夫妻和睦,滿屋嬌語不再,只有一室枯寂。

奚氏遙想初嫁時,因言喜歡畫片上的玫瑰,豪哥得知后,立即讓人從上海弄來花苗廣植一院,如今只有一院幽香陪伴著自己,不由悲從中來。

這時豪哥,花天酒地后歸來,見奚氏一臉愁苦枯坐,不由得意亂心煩,他一腳踹倒一個凳子,徑自就去了煙房。

過足癮后,他從桌箱抽屜里拿出小宛的詩稿、書信。他現在越來越愛看小宛的書信,他為小宛信中的一往深情流淚,想著如果是娶了小宛,小宛一定不會不讓他抽鴉片,小宛不會像奚氏這樣有那樣多的豪情與夢想,豪哥覺得他累了,他只想睡一下,只想有一個溫宛賢淑的人為他捏捏腳。

謝先生又來造訪,從省里拔下興辦西式學校的經費不夠,吳家就出資成為了學校的大股東。謝先生就為此不斷地來與奚氏商議建校的諸般事宜。豪哥戒煙不成的事,他盡悉知曉。

他看到奚氏仍然方寸不亂地打理大小事務,越發比從前更加淡定;只是奚氏的臉上沒有了笑容,從前燦若星辰的眼睛中,光芒暗淡。

謝先生在與奚氏談完學校之事后,總會隨意地將一兩本《新青年》等書刊放在奚氏桌上。這些書開辟了奚氏的視野。夜靜更深,無法入眠時,這些書中的新思想,讓奚氏覺得這世界還有一絲熱氣。

新學校建在望城坡,因是吳家的產業,奚氏有時會到工地去查看。在工地辦公室內,謝先生周圍聚集著一批青年,他們高談闊論時事,縱談理想及改變順安的豪情。奚氏坐在他們中靜聽時,奚氏眼中的光芒會重新閃亮,一如謝先生初見她時那樣燦爛。

日子,在折騰中流逝。褐枯的落葉履壓在庭院中,玫瑰園中枝葉凋落,只有星星點點,布滿銹跡葉片及干枯的花朵掛在枝頭飄搖。

秋風在寂寥的宅院中嗚咽地徘徊,秋雨一夜連著一夜地綿連。豪哥從戲園中回宅,從一道門走進二道門,熱鬧之后的空虛寂寥,就如同這滿院瀟索的秋風與他撞了個滿懷。

豪哥現在越來越怕寂寞,但喧囂的熱鬧之中他仍然寂寞,有時他在紙醉金迷的熱鬧中偶一抬頭,就錯覺自己被包圍在一群鬼魅之中,不禁怵怵發抖。

走進三道門時,他想起昔日的輝煌,想起自己曾那樣豪情萬丈地在開辟商路時將手中的水煙壺一摔,起身將綢馬褂下擺扎在腰間,躍上臺階上說道“各位怕了不是,各位怕,我豪幺不怕。“你們怕了,我吳豪幺不怕。”的豪情。

走過四道門時他想:我不想再這樣過下去了,我不想再這樣過下去了;于是他飛也似的奔向奚氏的臥室,奚氏正在雕花床前哄興安睡覺。斜坐著的身姿,如云如瀑的長發,越發纖瘦的蜂腰,讓豪哥心悸、心痛,心動。

他推門走進去,張著口想說:“我不想這樣過了,我不想這樣墮落下去了”奚氏回過頭來,看見了他,眼底立即流瀉出痛惜、憐惜、宛惜與疑問。豪哥受不了這眼神,他覺得這眼神仿佛在看一條落水的狗,他的心被重重地砸上一錘。他一轉頭,又奔了出去。到門口他稍一停留,仿佛被門拌了一個咧趄,這一停留之間,他好想,好想聽到奚氏叫上一聲:“豪幺”。如果奚氏開口,豪哥想自己會跪在她腳下,枕著她的雙膝痛哭。他會告訴她,只要她不嫌棄他抽鴉片,他會振作起來。奚氏卻沒有開口,她怔怔地望著他離去。

時令又進冬了。肅殺的凍雨又席卷黔中大地。

奚氏心中一片黑暗,她不再期盼春的來臨,如同置身無邊的滂沱大雨中,跑向前是雨,跑向后是雨,跑左右都是雨,她不想跑了,她不再期盼,只是心中仍然放不下豪哥,每夜她都在靜聽到他的腳步經過窗前才能安睡。這一夜,她聽見煙房中咳嗽不斷,幾經猶豫她端著藥,來到煙房。

進房后,她看見豪哥卷縮在煙榻上讀著一封信流淚,她就靜悄悄地地站在他身后就著他的手細看。只看清楚了信中的一段話:

“-------豪幺吾夫,賢德是女人的本份。你就是我的天,無論你決定做什幺小宛都會追隨你。小宛生為你的人,死為吳家鬼;無論你買屋、置田、納妾、賣地,我都依從你。三從四德,將是我嫁入吳家最豐厚的嫁妝,你希罕嗎?我的夫-------。”

豪哥也正看到這段話,他禁不住抽泣流淚。豪哥的眼淚如同燒紅的一爐鐵水一下傾覆在奚氏的心上。奚氏聽到自己的心在這爐水煎炸,發著吱吱的響聲,皮開肉綻的破裂。她手中的藥跌落了。她跌跌撞撞轉身離去,一任,豪哥再三呼喚。

四季依然如故地更替,春天的到來沒有給這個家帶來一些生機。杜鵑花又紅了,紅就紅了罷。玫瑰又開了,開就開了吧,日子,還得過下去。

老太太心灰意冷,將自己關在佛堂之中,滿頭已沒有一根黑發,只有當奚氏帶興安、振安去請安時,才能見她的眼珠子轉了起來。

振安很爭氣,成績一直排名榜首。老太太聽振安講學校的事時,臉上才會一些笑容。

豪哥卻難得去向母親請安,他知道母親不愿見他,他也無臉去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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