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早晨天總是亮的很早，昨晚上屋子里悶熱的不行，我早上醒來時身上都是汗涔涔的，衣服黏在身上就像一口黏痰卡在了喉嚨眼兒上，咽不下去，吐不出來。我是天剛微亮就起來的，看了一眼中堂我爹的神像前放著的老式機械表，才五點多，這只表是我爹從部隊回來到死了時一直戴著的，我爹要下葬時我將它從我爹手腕上取了下來，留個念想。土街上是沒什么人的，我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大聲吼著從長金那里學來的秦腔段子，惹得各家的狗心情很是不高興，撲著撲著上來咬我，整個村子的狗叫聲連成了一片，整個白馬村的安靜也被攪和的一團糟。白正存吭哧吭哧的擔著一挑尿水就過來了，尿臭味差點使我岔了氣，但我又不好意思躲開他，只得等著他來到我跟前，強忍著說：“存叔，你早的。”“我可沒，沒你整天悠閑”，白正存邊喘氣邊說。白正存是老了，聽我爹說，以前白正存和他去南山擔柴，年少氣盛的他們各擔了二百斤的柴火打賭，兩個人硬是一路不歇氣從山上擔了下來，我爹是剛把柴火擔到村口放下，就兩腿一軟像面條一樣倒在地上喘著粗氣起不來了，白正存將柴火放在地上，瞅著我爹說完：“你輸了”三個字后就像挨了槍子兒一樣癱在地上了。但是看看現(xiàn)在的白正存吧，擔著一挑尿水走路都打著顫，腰被壓的直不起來，我看著他的背影就想起了我爹。我干坐在村口的碾盤上迎接著日出，頭高仰著瞅著太陽羞答答的從東面慢慢升起，一點一點的屁紅色就褪成了橘紅色，這時，一只麻雀從我眼前飛過，我張大了嘴瞅著它，突然間兩泡鳥屎就掉了下來，一泡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了我的嘴里，我在無意識的狀態(tài)了合上了嘴，剛才反應過來，另一泡鳥屎就落在了我的頭頂。“我日他娘哩”，我呸呸呸唾了一大灘唾沫，“真他娘的晦氣”，我嘀咕著。你是不知道，鳥鳥將屎屙在誰的頭上，誰整個一天到頭都要倒霉的，除非你立馬將鳥屎擦掉，在落鳥糞的那個地方放上一張紅紙方能消災免禍。我揪了一片黃豆葉將鳥屎擦干凈，又去文明家的井上將頭沖洗了個遍，日急慌忙的就往家里跑，跑到順奇家的時候，順奇剛開了堂屋門，他見我跑起來的樣子好笑，就說：“悶娃，可把你張圓了。”“張你娘的腳”，我狠狠地罵他，頭也不回地就瘋跑。

我推開了院門，顧不上用手，一腳就將夏屋的門踹開了，我爹在神柜上說：“悶貨，鬼攆你哩”，我沒理他，將我娘的箱子打開，撕扯了半張紅紙就頂在我頭上，坐在炕上是一動也不敢動，就這樣喘著氣傻坐著。我娘看見我的瓜慫勢子，眉開眼笑的合不攏嘴。屋子里靜得讓我有些不習慣，一只老鼠就賊頭賊腦的從墻角的小洞洞里鉆出來了，探著頭左看看右瞅瞅，我看著他走向了我家的面粉口袋竟然無動于衷，這個小東西爬上了面粉袋，思量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誘惑，繼續(xù)往上爬，我似乎是預想到了他的下場，不動聲色的看著它放肆。“撲通”，它掉進了面粉口袋里了，我偷偷地笑，沒敢出聲，怕嚇著我家這位不速之客。面粉袋上騰起了一陣面粉末，它在面粉口袋里掙扎著，徘徊著，糾結著，費了好大勁兒終于爬了出來，灰老鼠變成了白老鼠，可憐它連自己破了相都不知道。它似乎是不甘心，繼續(xù)在屋子里隨意動轉著，終于，它發(fā)現(xiàn)了苞谷口袋，這次它變聰明了，沒往口袋上爬，不過，要命的是，它用嘴咬著苞谷口袋，吱吱吱，經過好長時間的折騰，他終于將苞谷口袋咬了個窟窿，它用它的前爪扒拉出了一顆苞谷，用嘴叼著慢慢騰騰的，心滿意足的，像打勝仗歸來的將軍一樣走向墻角，我最看不慣這種小人得志的樣子，抬起腳，草鞋“日”的一下就砸在了它的尾巴上，它放下苞谷，夾著尾巴一下子就鉆進了洞。“便宜你了，還讓你帶走了一些面粉”，我望著它早已看不見的身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