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白正存以及組長紅中，秋霞等一幫人往紅新家屋里趕，走到離他家還很遠的地方就聽見罵聲不斷，我看見紅新家門前圍擠了一伙人都在指指點點著什么，我知道，由于這兩口子的名聲惡，他們家的事村里人向來都是抱著看熱鬧看笑話的心態。白正存老遠看事態不對竅就趕緊小步跑向紅新家。

紅新家亂得像一鍋燒開了的米粥，“咋咋，咋了么”，白正存邊跑邊喊，圍著的村民見是白正存來了，就自覺把路給騰開了，不知是誰回答了句“紅新和他媳婦不養活他娘了”，一聽這話白正存臉就黑的像鍋底一樣。

“說你娘的皮哩，是誰的褲襠拉鏈沒拉好把你給露出來了，咹？”紅新狠聲狠氣地叫罵，但他看見白正存拉著臉朝他走過來時，嘴里卻沒敢再胡來，忙一臉賠笑著迎上去說，這點家事怎么就驚動了您？邊說邊朝正坐在自家門檻上喘氣的自家女人王仍彥訓話，“支書來了還不趕緊給泡茶？”但她媳婦卻連動彈都沒有動彈一下。我站在人堆里一直沒有近前，村委會的還有幾個則靠在紅新家的紅磚墻上抽煙的抽煙，調情的調情。聽看熱鬧的癩娃說王仍彥剛和紅新他娘吵完嘴，日天日地，指桑罵槐連著不歇氣地罵了一中午，罵的動靜之大使得全村的雞鴨豬狗都跟著她咬叫起來，我看見好多只土狗和游豬臥在她家房拐角處，一動不動的瞅著她，似乎只要這個女人的嘴皮子一動，它們立馬就又開始參與到這場低級動物與高級動物的口水仗之中。

白正存沒理會白紅新的討好，徑直走向正睡在地上流眼淚的紅新他娘。我看到這個我叫丑女婆的老人此刻正躺在地上無聲的哽咽著，身子伴隨著情緒的波動一抽一抽的起伏，身上的布衫和黑粗布褲子上到處都沾的是灰，明顯是剛在地上打了滾?！皨鹱印?，白正存走近她身前，“起來么”，白正存邊說就把她從地上往起來拉?！拔也黄饋怼?，她甩開村支書的胳膊，“造孽呀，老天爺，兒子打老娘啊，我怎么就生了這樣一個喪良昧心的牲口哪”。丑女又開始嚎著嗓子哭鬧，渾濁的眼淚從她滿是皺紋的臉上往下滑落。聽著這個一大把歲數的老人的哭訴，我心里也不好受，如果有一天，子欲養而親不在，那……,我不知道世上還有什么能比這更痛苦的事了。

場面有些尷尬，白正存也一臉無奈，他向墻根正和金生打情罵俏的秋霞招了招手，秋霞就趕緊往過來走，臉上紅撲撲的。“勸勸你嬸嬸”，白正存對秋霞說。說完白正存就向白紅新走去，紅新趕緊去端了個竹椅子讓他坐，然而白正存并沒有坐。“紅新，我可給你說，你慫把你婆娘看管好，再待你娘不好你們兩口子就給我小心點，不贍養老人這可是違法的事，不行我可就給鎮派出所的楊所長反映了”。白正存的話很硬，紅新連連點著頭就像啄米的雞，頭上冒虛汗，滿口稱是。正在我和所有圍觀的人以為紅新的家事就這樣要了結的時候，那個叫做王仍彥的潑婦發話了，正是她的一句話將事情推向了另外一個高峰和極端。她罵白紅新，“你看你渥慫勢子，羞先人哩，凈是你媽的窩囊廢一個。”

這明顯是話里有話指桑罵槐針對白正存的，圍著的人驚了，大氣都不敢出，屏息凝神望著村支書，場面出奇的靜，靜的可怕，突然一只土狗朝著王仍彥“汪汪”的有死沒活地咬，使人們本不平靜的心被激的更加狂熱以及躁動，特別是在夏天，太陽和人心的火最旺的時候。剛要轉身走的白正存冷不丁聽見這話，停下了腳，轉過身來盯著王仍彥。

“嗯？你說甚？”白正存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罵我老漢哩，與你的球不相干”，王仍彥隨口就給了白正存一下。

白正存是徹底的怒了，脖子上青筋漲凸，滿臉通紅?！澳闼麐尩纳桨糇迂洠以诎遵R村撒潑，這里還容不下你了。我白正存把你哪里給得罪了，咹？白紅新，你可聽清了，這是你女人對我放的話，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平時是咋當掌柜的?！闭f完順手拉來竹木靠背椅啪的一聲往地上一砸，自己坐下了。

白紅新沒辦法了，順手拾起一只破鞋“日”的一下就往那婆娘身上砸，不過卻是砸到了門板上，看得出他是故意的，然后三步并作兩步走，走到王仍彥面前揪起女人的一撮頭發就往起來提，他媳婦疼得呲牙咧嘴的，眼淚都在眼圈里打滾。

“你說你媽的皮哩，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滾屋里去，晚上老子再收拾你。”罵完一把將王仍彥往里屋一摔，潑婦就如破鞋一樣飛到屋子里去了，看起來這個女人還想說什么，白紅新卻咚的一聲將堂屋門拉上了。

我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兩口子演的苦肉計，無奈的笑了，自作自受么，老天爺也是，硬是把這倆口子放在一起，真是絕了。癩娃朝我小聲說，悶娃，你說紅新晚上會咋“收拾”王仍彥??？我臉一紅，說，你咋這么齷齪呀！

我想，該是時候辦正事了。果然，白正存從椅子上立起來，沖紅新說，“我也不想難為你，但你家那貨就不該給我往下巴底支磚讓我丟人。”紅新接話說是的是的。

“還有”，白正存突然話鋒一轉，“你借村里的錢也該還了，玉堂你過來給他報下帳?！?

我從口袋里掏出賬本，念給紅新聽，“白紅新，于零七年冬天因買小四輪拖拉機借村里五千元，至今三年，連本帶利一共五千六百四十元三毛二?！卑渍鎸Π准t新說：“三天之內你把錢送到村委會保管室，這幾天我在保管室等著你”。說完轉過身袖子一挽就氣呼呼的走了，白紅新急得還想說什么，但看白正存臉色不好，只好強忍著咽了口唾沫。

看見秋霞和村里幾位老人將紅新他娘攙扶著進了屋，老人的情緒已不像剛才那樣強烈起伏，我就轉身和癩娃往回走，聚集的一大伙人也就都如鳥獸般三三兩兩散去了。路上我問起癩娃這次紅新家吵架的事由，“紅新和王仍彥這兩狗日的，收的糧食沒地方堆，就將他娘的那一間房占了，讓搬的時候說的好，哄著老人跟他們兩口子吃住，現在倒嫌老人多病難伺候，怕花錢，慫就不是個慫么”癩娃憤慨的說?！澳惆盐野]婆也照顧好點么，你那媳婦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別凈聽你文娥給你吹枕邊風。”我笑著調侃癩娃，他倒不好意思了，撓撓頭，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