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不公趙秀英身陷囹圄 惜英才陳義丁西風化雨
- 同是天涯淪落人
- chen36375098
- 7783字
- 2010-12-19 09:51:02
漢口城外一荒山上有一座斷了煙火的破廟,由于長年無人打理,門前亂石遍地、雜草叢生,只聞孤鴉悲鳴、陰霾嚎空。廟內斷頭殘身之泥塑神像立臥橫斜,蛛網蚣蝎無驚。龕前地上有殘爐破碗一二,鼠屎鼬糞成堆。
逃至此廟的趙胡子父女滿臉悲憤,滿臉狐疑,秀英更是焦慮萬分,此刻她正在殘龕前蹲地為父裹傷,趙胡子腹部鮮血殷紅。
“爹,看來我們只有趕快離開漢口了。”
“是要離開漢口。奇怪,他們怎么知道我是義和團的人,稱我拳匪。”
“一定是我們被清妖發現了,不管他,我們現在就走。”
“不行。”趙胡子欲起又止:“昨晚我們殺了他們十幾個人,他們絕對不會就此罷休的。今天一定會到處搜捕我們,各處廣設路卡,我們是很難逃出去的。”
“可爹受了傷,還傷得這么重,出了這么多的血,急需找郎中開方子抓藥呀,不能久待在這里的。”秀英焦急地說:“我看,我們還是走,現在就走,若遇上了追兵,十幾二十個的也不在話下。”
“話雖如此,可還是不行,就是要走,也要等到天黑了再說。”趙胡子若有所思:“對了秀英,你一定要記住,武功再高,我們的刀槍之功也敵不過現在的洋槍了,在今后的遭遇之中,見了洋槍,切不可硬拼而上,這一點,你一定要牢牢記住。”
秀英點頭稱是:“我知道了,爹,那你歇著,我去找點水來給你喝。”她從地上找到一只破香爐,向廟門走去。哪知一走出廟門,芳臉驚色驟布,她慌忙丟掉破香爐,轉身入廟:“爹!不好了,他們追上來了!”
原來是劉強率清卒數十人從廟前的小路上直奔破廟而來,秀英一走到廟門便被劉強發現。劉強大喊:“好啊,在這里,上!”
趙胡子大驚:“秀英,不要管我,你快走!”秀英:“不行,爹,我扶你走。”
此時劉強皆眾清卒已涌入廟內。趙胡子忍痛一躍而起,推開秀英:“秀英快走!快走!!”說罷舉槍直取劉強,秀英怒斗眾清卒。
轉眼間血濺神壇,父女倆怒殺清卒數人。劉強見不能取勝,舉槍擊趙,槍響處,趙胡子胸部中彈倒地。秀英撲至父身,大呼:“爹!爹!”趙胡子氣若游絲地:“秀英記住,遇……遇見洋槍,決不能……硬闖而上。”說完含恨死去。秀英抱父呼天喊地,繼而止哭為怒,她怒視劉強,咬牙切齒。
劉強哈哈大笑:“小拳匪!還不束手就擒!”秀英目射兇光,旋而翻身一躍而起,持雙劍直取劉強。劉強忙舉槍對準秀英:“來呀,不怕死的就再上前一步!”
看著劉強手中那黑洞洞的奪命槍口,她的耳邊似乎又響起了父親臨終時的那句“遇見洋槍,決不能硬闖而上”的教言,于是她丟掉了雙劍,號哭著撲向父尸,悲痛欲絕。
劉強:“帶走!”
出了破廟,在一山間的臨崖小路上,劉強皆清卒們押著被反綁雙手的秀英疾行,清卒們不時惡語催快。滿面悲奮的秀英挺胸昂首,威不可辱。一不知深淺、狐假虎威的清卒為了諂主而狠推秀英一把:“快走!”秀英揚起一腳,那清卒被踢得慘叫一聲從山上滾了下去,眾清卒驚愕,惡而不敢近身。
漢口城內,豪華氣派的李文高府第十分顯目,高懸“湖廣督撫府”扁牌的朱紅大門兩側,四清兵嚴然壁立,虎視耽耽,令人望而生畏,街上行人至此者均避而繞之。
院內卻古典雅靜,建筑皆為琉璃飛檐走善,欄廊迂回挑椽插飛,處處雕梁畫棟,處處鑲門鏤窗,庭院青石鋪地,間有樓臺亭閣,樹高葉密且花草繁茂,與門外之猙獰面貌大相徑庭。
此刻,四十上下,身強力壯的李府廚子陳義丁自大門外邊入內,身后一屠夫肩扛半邊豬肉隨行,二人向院內一側走去,一路無語。忽聞身后傳來吆喝之聲,陳義丁不禁回頭觀望。只見劉強皆眾清卒推押著被綁得嚴嚴實實的秀英自院外進入。秀英恨淚未干,然挺胸昂首,目射怒光,儼然不可侵犯。
當這一行人走過陳義丁身旁時,他問劉強:“劉教頭,抓了個女犯?”,“是啊!”劉強得意地說:“拳匪之女,可厲害呢。”
陳義丁一怔:“哦哦!拳匪之女?”被推押著的秀英從陳義丁身旁走過,對陳亦怒眼相看,仇目而視。
陳義丁觀顏察色,若有所思,他搖了搖頭并暗暗地長嘆一聲,轉身向對此場面又心悸又好奇的屠夫:“有什么好看的,走吧。”
寬敞明亮的李府正廳。紅木雕花家具古色古香,架上古玩玉器擺放別致,兩只落地青花大瓷瓶和墻上的兩楨書法使整個大廳顯得華而不俗。六十多歲的李文高與年不過三十五六、頗有幾分姿色然并不怎么妖艷刺眼的二夫人姚氏此刻端坐品茶,身后四個丫鬟靜立,李文高的神色略顯不寧。
姚氏:“老爺,你說那趙胡子……”
李文高:“此人絕非等閑之輩,當年我在山東剿滅拳匪的時候與他多次交手,知道他的厲害。他不但武功高強,其頑劣女兒的武功也十分了得,昨晚在追捕中,又殺死了我十幾個兵勇。今天已著劉強窮追鄉野,好在他已中彈受傷,料他插翅難逃。”
“他武功這么高,又有他女兒相助,劉強要捉住他,可不那么容易。”
“是啊,要是當年,他的武功再高,也不是我的對手,我最后一次在山東的圍捕中就幾乎取他首級。可現在不行了,自我得了這個骨痛病,就是洋人說的什么關節炎的病后,幾乎已不能帶兵打仗了。但不管怎樣此人必須除掉,否則會成為朝廷的心腹之患。”
說話間,一個二十出頭、面有桃色幾分的女子匆匆入內,此人是李府侍女,因好管閑事、遇事多嘴多舌而被李府上下稱為多嘴女。
多嘴女:“大人大人!劉教頭捉住一個女犯回來了。那女犯呀,人不大,又兇又好看。”
話音未落,劉強皆數兵勇押秀英入內,劉強將秀英猛力推向廳中:“大人,此乃拳匪之女,已提拿歸案,請大人發落。”
“拳匪之女,那匪首趙胡子呢?”李文高問
“不降拒捕,已被在下當場擊斃。”
“好!好!劉教頭大功有之。”李文高喜形于色。
欣喜之余,李文高被秀英的美貌所驚呆,不管是她臉上那仇恨的目光、淚痕還是滿腔怒火而激起的胸脯起伏,都減輕不了她芳齡所蘊藏的自然而勻稱的青春之美,這種在李府中還從未出現過的美使李文高頃刻墜入淫沼之中而不能自拔。秀英亦認出眼前的李文高,立即明白了被苦苦追殺的原因。
“李文高!”她怒目直逼:“原來是你這個賣國賊,總有一天,我會將你碎尸萬段!”
姚氏暗驚,竊視秀英。
李文高:“是的,是我。哈哈哈哈……這也叫冤家路窄吧。想當年,本官受命剿滅拳匪,斬匪數千,卻被你父女得以逃脫,不想今日在漢口再落我手,此乃天意也。”
“哼!既已落入你手,要殺便殺,我若不死,定提你的狗頭祭我爹爹之英魂!”
“好!罵得好!有膽識,不愧為拳匪首領之女。”李文高心懷鬼胎地:“不過我現在暫時還不想殺你,來人啦!”幾兵勇同時應聲:“在!”
劉強:“大人,用不著等以后了,我將她拖出去,一槍崩了算了。”
李文高:“我說過,我現在還不想要她死。”他走近秀英,細察秀英芳容,老眼淫波泛濫。劉強會意,忙站于一邊。姚氏見而臉顯慍怒之色。
秀英目瞪李文高,冷不防飛起一腳,正中李文高腹部。李文高“啊!”的一聲被秀英踢倒。眾人大驚,秀英迅速跨前一步,提腿又踢。劉強眼快,一躍上前,舉掌一擊將秀英擊倒在地,勁拳欲下。“慢!”李文高坐地而喊。“大人,這……?”劉強明知故問。
李文高從地上爬起:“好!我就喜歡這股倔勁。暫囚死牢,看看她到底有多硬。”
“是!來人!”劉強高喊:“將她關入死牢!”二兵勇欲上前,又被秀英的滿臉殺氣而嚇得顫抖著后退,秀英芳首一昂,自行大步而出。
李府院內私設的刑房中陰暗而恐怖,在這個叫人觸目而心驚肉跳的鬼門關里,到處血跡斑斑,種種帶血的刑具令人毛骨悚然,令人望而生畏的笞鞭在這里已經是很人道的刑具了,吊杠、老虎凳、辣椒水、火盆和烙鐵、指甲竹簽等和其他五花八門的、說不出名目的刑具說明李文高、劉強之流在怎樣折磨人方面是真正的超級天才,他們在這方面的智商比中國歷史上那個最殘酷的殺人魔王張獻忠還要高得多。
劉強及幾個赤膊的打手猙獰而立。秀英被綁于一刑柱上,已是血流滿身,顯然已經遭受過一陣毒打。
劉強走近秀英:“昨天我沒有崩了你,大人也沒有殺你,只把你關了起來,沒想到你不知好歹,罵個不休,今天還打傷了我好幾個獄卒,你是真的不怕死啊。你給老子聽好了,老子要殺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長得還是夠有味的,看來是大人看上你這小婊子了,你好福氣啊。你給老子聽著,到了這里,你最好放聰明點,對大人順從點,否則老子只要手指頭一摳,就能取你性命。”
“狗雜種!畜生!”秀英罵不絕口:“少在這里張牙舞爪,要殺便殺,快點!”
劉強:“好啊,給我打!”
兩打手舉鞭狠抽秀英。聲聲鞭響中,秀英咬牙怒目,雖爆汗如洗,然不喊不求。
廳堂中,李文高在聽劉強說事。“怎么樣?”他問。
“在我的鞭子下面不屈服、不求饒的人不多,沒想到一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這么硬。”劉強無奈地說。
“這你就不知道了,只要是拳匪,個個都是這樣。”李文高擺譜地說:“當年我在山東曾經將十幾個頑匪活活燒死,可他們連哎喲都沒叫一聲,一直到死都是罵不絕口。”
“那……要是大人舍得的話……”劉強有意無意地欲說又止。
“你說什么?”李文高假裝不悅。
“哦哦,我是說要是大人同意的話,干脆拖出去給她一槍算了。”
“先關起來再說吧,她不服硬,來點軟的看看。”
幾天后,私牢門外還是往常那樣二兵勇嚴立。多嘴女提籃進獄,兵勇不加阻擋。
牢內,秀英滿臉怒容的席地而坐,看來這幾天她沒有再受酷刑。牢內滿地是被摔砸的破碗破碟,雞湯魚肉滿地,顯然是秀英所為。
“啊!”進來的多嘴女視地而驚:“哎呀姑娘,生這么大的氣啊。人活著,再生氣,飯總是要吃的嘛。要生氣,也只對人生氣呀,把這么好的雞呀、魚呀打翻不吃,那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要是我呀,事管事,吃管吃,天大的事也要痛痛快快的吃了再說。”
“你又來做什么?”秀英對此女慍怒而視。多嘴女:“還是來給姑娘你送吃的喝的呀。姑娘,我看你還是從了吧。說是做老爺的四夫人,其實就是三夫人嘛。這李府沒有大夫人,老爺的原配夫人,也就是大夫人生下一個兒子不到一年就死去了,現在當家的是二夫人,可是這個二夫人雖然還只有三十多歲,但不太討老爺喜歡。另外還有一個二十來歲的三夫人,可是脾氣大得不得了,根本就不讓老爺親近。你年輕,長得又這么好看,說是做個四夫人,其實也就是三夫人嘛。老爺雖然有六十多歲了,你還只有十多歲,這有什么要緊的嘛,年紀越大的老爺越疼年輕的夫人嘛,老爺一定會把你當成心肝寶貝的,一定會對你百依百順的,你會要什么就有什么的,這是你的福分呀,我們這些人呀,燒香拜佛求菩薩都是求不到的……”
“你這個賤貨給我住嘴!再說,我撕爛你的臭嘴巴!”秀英怒斥。
“哎喲你怎么罵起我來了,我是一片好心的呀,姑娘你怎么罵起好人來了。當然啦,我也有自知之明,我們當下人的,挨幾句罵是家常便飯,你想罵就罵吧,罵吧,不要緊的。”
“我叫你給我住嘴你聽見沒有!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哎喲姑娘你怎么這么兇嘛?好好好,我走我走,我出去我出去。你硬,你硬,你硬,我看你能硬過老爺,我看你能硬過老爺的鞭子。”她狼狽而出,旋又急忙回到牢中,將地上的破碗破碟及飯菜往籃中收拾,邊收拾邊牢騷:“我看你硬得過老爺,我看你硬得過老爺,餓死活該!活該!”
“大膽!她還說了什么?”在李府正廳里,李文高大發雷霆,一掌擊桌。
“她好神氣呀,叫我閉嘴,罵我是賤貨,這到不要緊,可她罵老爺您是……”多嘴女準備發揮她的本性——添油加醋。
“罵我什么?”李文高問。
“罵老爺您是清妖,是劊子手,賣國賊,老雜種,老淫棍,老色鬼,老……”
“住嘴!”李文高幾近咆哮。
“是是是,老爺您叫我說我就說,您叫我不說我就不說,您叫我住嘴我就住嘴,我聽老爺的話,我最聽老爺的話了。不過老爺,那些話都是她罵的。我看老爺呀,她不從,就算了,這李府大院上上下下的,女人多的是,年輕的也多的是,好看的也多的是。老爺要,還不是一句話就來了,我,也只有二十多一點嘛。”
“你不想活了!住嘴!”
“是是是,我不說了。怎么人人都叫我住嘴呀,我再也不說了。要怪只怪我的爹娘,給我生就這張不討大人喜歡的臉。不過,我剛來李府那會,老爺您也……”
“你再不住嘴,我宰了你!”李文高惱羞成怒。
“是是是,我不說了,一句也不說了。”
此刻,廚子陳義丁送酒菜點心來到正廳,見狀止步靜聽。
多嘴女:“老爺,我真的一句也不說了。我聽老爺的話,不說了,一句也不說了,一個字也不說了。老爺你別生氣,其實,那時也是老爺你看得起我嘛,就像今天老爺看得起她一樣。哼!不知好歹的東西,想當初,我可沒有這樣子,我只聽老爺的話,老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老爺叫我怎么樣我就怎么樣,誰象她,好吃的好穿的都不要,還要罵老爺。”
陳義丁故意咳了一聲,托盤上前,將酒菜置于桌上:“大人,點心送上了,請用吧。”
李文高怒氣未消,不語。陳義丁:“大人,聽說新抓來的哪個丫頭不好對付?”
李文高:“拳匪之女,匪性頑劣,野性難改,自然難以馴服,不過我自有辦法叫她就范。”
“她是拳匪,大人不殺她,還有意收她為四夫人,她竟然不從,這也太不識抬舉了。”陳義丁附和著說:“不過大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文高:“你來本府已多年了,我之所想,我之所需,你都清楚。有什么話就說吧。”
“依小人看,對待這種強悍之女,不能強求。況且,她的父親剛被大人……哦,不不不,剛被劉教頭擊斃……”陳義丁說。
“擊斃了又怎么啦?三夫人不也是這種情況嗎?我殺了她滿門,沒有殺她,還不是順從了我?現在還懷上了我的骨肉?你放心,在我手里,沒有什么馴服不了的人。”
“話雖如此,不過三夫人與此拳女不同,三夫人出生書香門第,家里世代文人相傳而人皆儒雅之士,個性懦弱。此女則出自武林世家,性情剛烈,絕非三夫人能與之相比。”
“那么依你看應該怎樣對付她?”
“這種人,長期生活在鄉野山村,沒見過什么大世面。只要她慢慢接觸李府的榮華富貴,親眼看看這李府的生活情景,再硬的心腸也會軟化的。何況她現在還只有十幾歲,涉世不深,這種年齡的女孩子是最容易被新接觸的事情感化的。”
“你是說……”
“不如先將她囚禁于李府院內,當然要嚴加防范,使其無法逃出李府。然后讓她做個傭人或丫鬟什么的,感受一下她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一種生活,再進一步感化她,除老爺平時對她多施恩惠之外,我們做下人的多與她接近,多開導她,勸說她。這樣要比逼她、打她有用得多。”
“不行,她是烈女,烈女如烈馬,古語曰烈馬難馴。”
“是的,烈馬難馴,然古語又曰烈馬忠主呀。就是說剛烈的女子就和難馴的烈馬一樣,但那難馴的烈馬只要被最好的騎手馴服了,它就會比什么馬都要忠心于自己的主人,在主人面前,它比什么馬都要溫順,有言道,烈馬不受二鞍嘛。這烈女就好比烈馬一樣,不容易馴服,但只要真的馴服了她,她就比什么女人都要賢良,比什么女人都要堅貞不二,因為馴化就意味著口服心服。但烈女之馴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千萬不可操之過急,更不可強力所制,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并用環境來使之潛移默化,慢慢的才成。現在對這拳女,吊、打都不是上策,相反只會增加她對大人的仇恨,就算一時得了手,以后留在身邊也是防不勝防,非常危險的。”
“此說似乎有點道理。”
“只要是女人,哪有對眼前的榮華富貴不眼饞的。”轉向多嘴女:“你說是嗎?”
“是的是的,陳大叔說得對極了。”多嘴女終于有了插話的機會:“我十六歲那年呀,開始也橫豎不愿到李府來,舍不得我那和我相好了好久的永庚哥。后來還是劉教頭打我,把我捆綁來的。當時我呀,還又是鬧又是哭的,可一到李府,看見這里這么好,有這么好的屋子,丫鬟們穿的衣服都那么好看,就再也不想回去了。在這里,就是吃吃大人剩下的雞骨魚刺的,也比鄉下飽一餐饑一餐的吃紅薯糠粑要強的多呀。再說,在這里又不要犁田又不要挖地,還天天太陽不曬雨不淋的,有時還能跟著老爺太太出去看戲文。后來,我那永庚哥到大門口來看我,我連理都不理他了。”
“這就是說,”陳義丁從心里感謝多嘴女的此番高論:“待到那拳女和她們一樣習慣了這里的生活,老爺攆她走,恐怕她也不愿走了。”
“有理,有理。可是,我與她有殺父之仇呀?”李文高似有松動。
“不不,大人你怎么也說這種話了?”陳義丁見機而進:“什么殺父之仇?我等下人都會向她說清楚,大人是朝廷命官,是奉朝廷之命剿滅拳匪的,不是什么私人恩怨,況且大人過去與他們素不相識,無怨無仇,也談不上什么私人恩怨呀。是朝廷要消滅義和團,是朝廷要殺她的父親,大人不敢違背朝廷,是不得已才派人去捉拿她父親的。還要告訴她,大人的本意是捉,不是殺。只是因為她父親拒捕,并且差點殺了劉教頭,才被劉教頭開槍打死的,這與大人一點關系也沒有。我等還可向她說,雖然她對老爺無禮,但老爺就是因為憐憫她父親已死,不忍心讓她家沒了后人,才不殺她。這樣,她一定會慢慢地消除對老爺的仇恨,甚至還要感謝老爺了。到那時,老爺要她做什么,她都是不會不答應的。”
“說得好!說得好!”李文高來了興致。
“時下三夫人正重孕在身,不如叫此拳女先做三夫人的貼身丫鬟。一來讓她看看李府夫人的高貴生活情景,二來使三夫人重孕之中有個照應。而更為重要的是,三夫人來李府的情況與此拳女差不多,現在三夫人在李府受到大人的如此關愛,地位如此之高,連大人對她都是恭讓三分,生活上對她也無微不至。這些情況,就是我們不說,拳女也一定會看在眼里、想在心里的。日子一久,做四夫人,恐怕是她志在必得的目的了。”
“好!此乃良策。”李文高欣喜地:“義丁,你雖能做出可口的飯菜,可平日無言少語。沒想到要緊的時候,竟然對事體想得如此細致周到,可謂粗中有細。”
“不好不好!老爺,這樣不好,不好。”陳義丁的一席話急壞了多嘴女。
“你女流之輩,懂得什么!”李文高呵斥道:“不要說了,就這么辦。義丁,這事就由你去安排一下,只要能使拳女回心轉意,我自有重賞。”
“是,大人。”
“可是老爺,三夫人不是一直由我伺候的嗎?”多嘴女據理力爭。
“你只會多嘴多舌,做起事來笨手笨腳,又偷懶貪吃,如何能伺候好三夫人。”李文高毫不留情地:“你從今日起改侍女為女傭,打掃院落庭園,不許再入內室。”
“啊!”多嘴女幾乎癱倒。
牢房內,秀英昏昏欲睡。陳義丁推門入內,秀英警覺而立。她雙目怒睜,雙拳緊握,儼然不可侵犯。
“姑娘。”陳義丁輕聲地。
“你是什么人!來這里做什么?”秀英怒視陳義丁。
“姑娘放心,我是李府廚子陳義丁,此來絕無惡意。”
“李府廚子?在這樣狗窩狼穴之中的廚子,還會是什么好東西,你給我滾出去!”
“姑娘息怒,現在你的處境十分危險,李文高心狠手毒,劉強毫無人性。對付這群虎狼之輩,姑娘的舍命硬拼絕不是上策,欲報仇雪恨,還需從長計議。”
“你……?”秀英疑惑地。
“我雖無力立即救你逃離虎口,但可為你制造時機。你坐下,坐下,聽我慢慢說。”
見陳義丁言語中肯而無惡意,處于完全無助環境之中并有點絕望的秀英,在疑惑與警覺中席地而坐,但臉上怒氣仍濃。
此刻,李文高正與二夫人姚氏在正廳斗嘴。“好啊,你又要娶。你說過把老三娶過來后就不再添第四房的,現在又反悔了。”姚氏聲音很大,大有聲討之勢。
“誰說我要娶她來著,不是要她做老三的丫鬟嘛。”李文高顯得漫不經心。
“你的那些鬼心思當我不知道啊,那天那拳女一進門,你那個讒相我就看見了。自從你娶了老三,就完全把我丟在一邊了,要是再娶了第四房,我就只有死了。”姚氏使出了女人的殺手锏——大哭起來。
“哎哎哎,你聽我說嘛。”看來李文高對姚氏還是比較寬容的。
“不聽不聽,你對我,從來就沒有一句真心話,嗚……”得寸進尺而哭得更甚。
“叫你聽我說你不聽,你哭鬧什么嘛!”李文高似乎有點生氣了。
姚氏一怔:“你,你還有理啊!”
李文高:“我是真的要她去做老三的丫鬟,現在她已經去老三那里了。不信你就問問下人嘛。”
姚氏:“這是真的?”,“當然是真的,我什么時候對你說過假話。”
“哎呀老爺,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呀?那好,這段日子老三身子有孕不方便,你就到我這邊來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