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有什么事需要你親自趕來。”

可能是咖啡有些冷了，他只是端著，并沒有飲用的意思。我看見，這個精致的咖啡杯上刻著粗

糙的一個“琳”字。

“蔣信銘，我們同班同學一年多，不算陌生。如果我提出的問題，你知道，請一定要如實告訴

我。”我已經沒了深思熟慮酌詞的心思，只想盡快得到答案。

“好，請說。”他低著頭，左手搖晃著手里的咖啡。

“王湘琳，可曾來過？”

他驟然抬起頭，用更深沉的眼神看著我。

“她.......出了什么事嘛？”問完，他似乎覺得自己不該問出這問題一樣，又低著頭繼續盯

著搖晃的咖啡：“沒有，她從來沒有來見我，她永遠不會愿意來見我了吧。”

“是，你用自以為最對的方式傷害她，所以她不會來見你。”

本來想把秘密石沉大海，本來想讓它當做記憶一樣抹殺。

他又再一次抬頭，驚訝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是，我什么都知道了。你的所謂的保護，卻是真正傷了她。”

轉頭，看著在陽臺沉默抽煙的楊晉堯，他身后的天空黑得那么沉。

實在不想呆在這里，這里的每一絲空氣都讓我構思起，曾經在這里幾個詭計多謀的狼心狗肺的

大人，絲毫沒有人情地利用了他們的愛情策劃這么一出悲劇，只為了對付商場對手。

而且這個商場對手就是我的男人。

從蔣信銘家出來，我們開著車，沿著小區前面的路，緩慢行駛。

我們仔細觀察每一個經過的人。

陸陸續續收到安真，桑海威和方嬌情他們的短信，都沒有王湘琳的消息。黑沉黑沉的天空壓著

空氣，堵到了我心里。

只是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閉上眼睛，疲憊地靠在座位上。

眼前，不斷地閃現王湘琳木訥的表情和蔣信銘憔悴的面容。

楊晉堯關掉音樂，頓時世界安靜了起來。

我們把蔣信銘所在的小區周圍的每一條路都找了一遍，每一個來去匆匆的人都看了一遍，依舊

沒有王湘琳的身影。

“或許她坐車回家了？”

似對楊晉堯說，似自言自語，

我只是欣喜地大聲嚷嚷，然后快速地掏出手機準備給王湘琳的家里打個電話。

其實，就算她坐車回家，也不可能這么快到家。我只是想打個電話，試圖能從她父母或者哥哥

的口中得知她的消息。

手機的黑名單里躺著一個靜悄悄的短信。

在收到桑海威短信的時候還沒有這個短信，這個陌生的號碼的信心應該是剛剛才收到的。

小心翼翼地打開攔截短信的軟件。

一個以“138”開頭的號碼發來的短信。

“末末，我曾經問過你，如果我為他死了，他會不會回心轉意？那時候你沒回答我，我其實已

經知道答案。這段時間，我努力想這個答案，到底是‘是’還是‘不是’。直到如今，我才決定

，不管是‘是’還是‘不是’，我都愿意嘗試。或許，我真是個傻女人，愛上這個已經不愛我的

人，卻一直無法釋懷。女人一輩子就一次愛情，末末，我覺得我這樣做值得。末末，我走了之后

，你一定要在他們訂婚儀式上，獻上我的骨灰。我走得這么唐突，請暫時不要告訴我的父母，他

們年紀有些大了，還在為我哥哥搖搖欲墜的婚姻犯愁。他們若來這里找我，就說我不孝，跟一個

深愛的男人遠走他鄉了。末末，如果有下輩子，我情愿自己沒心沒肺。末末，我的好姐妹，下輩

子見。再見了，我的愛人們。”

“.......”

仿佛天突然塌下來，壓扁了所有跳動的細胞。

我只能看見，不斷跳躍的王湘琳絕美的含著凄涼的笑。

然后，便失去了知覺。

一望無際的藍幽幽的大海附近的沙灘上，有無數個精致的貝殼。王湘琳赤著腳，捧著滿滿一手

掌的貝殼驕傲地朝我走來。

她一直說她喜歡大海，可是沒有機會看。

她說，等她老了，就和他在海邊買一座白色的房子。還讓我也要居住在海邊，做她的鄰居。

沒想到這個愿望提前實現了。

明明我們之間的距離很近，可是她走了很長很長時間，就是走不近。她有些急了，扔掉了彩色

漂亮的貝殼，趴下，慢慢爬。

我不知道為什么，看她走不近，卻一點都不急。

微笑著揮著手，召喚她。

她爬著爬著，被調皮小孩埋在沙堆里的尖銳貝殼角刺破了皮膚，血跡清晰地留在沙灘上。

身邊開始多了很多人，男的，女的，少的，老的。

他們行色匆匆，對她旁若無人地置之不理。

她費力地掙扎，伸出手，試圖扯住任何一個路人的褲腳。可是，我清楚地看到，她伸出的手觸

碰不到任何一個人。

然后，我清楚地看到一個孩童頑皮地從她身上跑過去。

對，沒錯，是身上，不是身邊。完全是踏著她的身子跑過去的，哦，是穿過去。

她放棄了掙扎，站起來。用滿是傷害的手掌試圖整齊自己的發絲，卻不想，越來越亂。她笑了

笑。

那種無數次出現在我眼前的笑容，熟悉地展開。

然后揮起血肉模糊的手。

忽然轉身，背對著我朝大海走去，越來越遠，走到大海深處。

已經很遠很遠，我卻還能看見她的笑容。

她張著嘴，“再見，我的愛人們！”口型，那么熟練。

那股悲傷后知后覺，我趕緊挪動自己的腳步飛奔過去。

我和她剛剛一樣，怎么跑都跑不近。

她卻離我越來越遠。

大海漫過了她的腰，漫過了她的胸口，漫過了她的肩，漫過了她的下巴，漫過了她的鼻子，漫

過了她的眉頭，漫過了她額間的痣，漫過了她最后一根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