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往事莫提
- 一樽還酹江月
- jeongeun
- 2673字
- 2011-10-08 19:42:54
天色陰沉,西風寒刮,雨花飄灑。
慎修遠、西顥、清揚三人跑著回的王府,衣服上沾滿濕濕的印子。田管事候在大門口多時,一見著郡主回來,就急急忙忙地上前,把手里多余的一把傘,遞給清揚,催促著她們趕緊回屋子,換身衣裳,去飯廳用晚膳,王爺等著呢。
天氣突變,氣溫驟降。之前的模樣渾然一個小老百姓,要是被盧夫人看到,又要拿它說事兒。慎修遠換了加厚的襯衣,外套一件素雅的粉白繡花小曲裾,清揚又為她梳了個符合身份的頭型。
拖著灰色長裙,移步夕霞廳。一張紅木大圓桌,新陽王、盧夫人和她的一對兒女,早已就座。
慎修璃看修遠姐姐來了,興高采烈地起身,去牽她的手,喊道:“姐姐。”
慎修遠輕撫她的頭發,笑嘻嘻地走近飯桌。
“父王,夫人。”慎修遠向二人行禮。
盧夫人睨視她,大力地拉女兒坐回位子,責怪道:“你哪兒來的氣力亂跑,剛才不是還喊餓么。坐好了!”
“修遠,坐下。開飯吧。”新陽王示意身后服侍的仆人們可以上菜了。
一頓飯吃下來,壓抑得很。起初慎修璃還咿咿呀呀地吵鬧著挑個日子,要和姐姐出去玩,卻被盧夫人打了記頭,罵她不長出息,好的沒學會,倒把別人的弊病都學了來。慎修遠聽得出,盧夫人是在暗罵自己。新陽王順著盧夫人的意思,教育起懵懂尚不懂事的修璃,讓她多跟著師傅們、嬤嬤們學習應有的知書達理。小姑娘翹著小嘴擺著臉孔,不敢再說什么了,埋頭吃飯。
慎修嗣一直默不作聲地坐著,偶在父母發話時,停下手中的碗筷,認真地聆聽,而后又安靜地用餐。他向來乖巧識體,那是母親一貫嚴苛教導出來的成果。可是他內在脆弱的心靈,卻無數次地問自己,為什么母親如此討厭姐姐,僅僅因為姐姐不是母親親生的緣故?他和妹妹非常喜愛姐姐,可是他們只能偷偷地跟姐姐嬉戲。他曾向母親探討過這個問題,豈料母親極為反常地大發脾氣,砸了房中的物件,以警告的語氣呵斥他不要再問及相關的事,不準他們再與慎修遠親近。
飯后,盧夫人攜著子女回了自個兒的暖屋,慎修遠被新陽王叫住,留下來問話。
“修遠啊,辛婭的話,別往心里去。”新陽王喝著茶,讓女兒依坐在身旁。
“夫人是擔心弟弟妹妹們顧著玩鬧,誤了課業。說話雖然直了些,我明白的。”那么多年來的相處,慎修遠習以為常,盧夫人嘴巴不饒人,但也沒用更惡劣的方式,刁難過自己。
“哎,難得你想得通,不計較。如果你的母……”新陽王突然說起了韓王妃,可話講到一半,覺著大女兒如此深明大義,怎能拿她的生母說不是,遂改了口,說道,“我是說,修遠啊,你有多久沒去見過母妃了?”
“算算四個月有余了吧。上次正值炎熱的盛夏,帶去了好多的荔枝、甜瓜。”慎修遠娓娓向父王道來。
“想母妃了嗎?”新陽王將茶盞放于桌案上,和顏悅色地問她。
“當然想。可是上次去看母妃,她只留女兒住了一宿,第二日便讓玄冥護衛遣送我回來了,還囑咐說路途遙遠,不用長途跋涉地來一趟,讓我好好待在府里,不必牽掛她。父王,母妃為什么那么多年,避著我們,她不孤獨,不想我們嗎?”慎修遠面色哀傷,想到母親多年來不在身邊,自己只能在委屈中學著成長獨立,不禁鼻子酸酸的。
她并不能體會,自己的最后的一句話,重重地打擊著新陽王的心,他差點就說出了其中的原因,可是他不能說,因為還不到時候。
“你母妃呢,這輩子活得太累,解不開心里的結,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所以父王總找機會,讓你過去看看她,跟她說說話,以為她念在你的份上,總會想通回來的。可惜啊,年復一年,都賭氣了十年,頑固得很呢!”
“父王,盧夫人平日里對我冷言熱諷,不讓修嗣、修璃接近我,定是與母妃有關的。到底你們三人之間發生過什么?就因為這個解不開的結,使得我們這些做小輩的,處得如此辛苦。”慎修遠顧不得說話的對象,自己的措辭,鼓起了勇氣,想乘這個機會,打破沙鍋問到底。
“大膽!看來辛婭說得沒錯,你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大人的事,還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教我們怎么做!”新陽王忿忿地立起,怒斥慎修遠。
“對不起,父王。”慎修遠心一慌,還是把父王惹惱了,忙認錯,略有抽泣地解釋道,“我……我是想到母妃她一個人住在那么偏僻的老宅,冷冷凄凄的,希望她能回來,一家團聚。”
“哎,罷了。過去的事,不是你們這些孩子能管得,我之前定下規矩,不會跟任何人再提及此事,除非……”新陽王心軟了下來,復又坐下,拿起女兒的手,輕拍地說道。
“除非什么?”
“除非你母妃自己愿意說出來。”新陽王掠了女兒一眼,把目光投注到前方,似乎在回憶著過去的畫面。
十年前的雷雨夜,黑洞洞的屋內,燭火被風吹滅。走進來二個人,重新點起了燈,忽見臥室里,一女子裹著被,光著腳,蜷縮在床沿,瑟瑟發抖。她披頭散發,眼圈深深凹陷,淚痕布滿了整張臉。
新陽王心懷愧疚和傷痛,與身邊的嬤嬤李春,一同扶起盧氏,安慰驚慌無措的她。盧氏口口聲聲喊著叫著,求新陽王為她做主,或者放她離開,她再也受不了了,快要發瘋了。
盧氏在這個靜得可怕,卻又鬧得焦心的房子里,一住就是三日。新陽王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處理完所有的事,他把盧氏暫時安置于此。雖然他派了親信去照料她,可是親眼看著原本貌美如花、溫婉賢淑的女人變成如今這般蠟黃枯槁,憔悴瘋癲,他還是低估了她所受到的傷害。
風馳電掣、暴雨滂沱,一下就是幾個時辰,那是澆不息的哀怨與仇恨。
心力交瘁的新陽王,撐著傘,獨自穿廊走室,上閣樓。房間門口站著兩個看守的護衛,他們卑躬屈膝地向新陽王行禮,其中一個開了鎖,請他進去。
房間內,只有一張四角桌,一張長條凳,一張簡陋的床,還有一個背對他而立的女人。
“把我送交廷尉府。”韓王妃轉過身子,對視新陽王,她用哀求的口吻說道。
“多年夫妻,為什么要走到今天這個局面?”新陽王噙著淚,哽咽地吼道。
“你和我,早已沒了夫妻的情分。如果你沒有為了皇室利益,沒有和我韓氏家族聯姻,沒有和你真正愛的女人分了又和;或許我不會失了心智,變成一個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韓海棠!”韓王妃深深地吸了口氣,冷傲地說道。
“你想過修遠嗎?我把你送去廷尉府,依法辦了你,那她呢?她還那么小?”新陽王漲紅了臉,謾罵道。
“修遠,修遠……”
韓王妃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縱使自己再孤高冷傲,再不肯低頭認錯,她的委曲求全、她的性情大變、她的罪孽深重,初衷也都是為了她所謂的愛和她的女兒。她輕飄飄地離去,那修遠呢?她放低了自己的高貴,那些尊嚴已經對她一個將死之人而言沒有意思,她一遍遍地磕頭,跪求新陽王,照顧善待女兒,不要牽累于孩子。
“我不會把你送交廷尉府的,你就在這閣樓里反思罪過吧。”
新陽王邁出房門,護衛又一次上了鎖。
海棠花謝,蘭花嬌開。一年后,盧氏被冊封為新陽王的側妃,她懷上了王爺的孩子。而軟禁閣樓,面壁思過的韓王妃,卻離開了王府。新陽王對外放出消息:王爺與韓王妃夫妻不合,王妃回了娘家,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