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東城區，太陽升起之際，朝市開業。市場被劃分成一個個方形，圈定了商戶販賣的場地范圍。進入市場后，靠前的攤位，買賣的是新鮮時令的農產品。這里還有一口古井，商人、牲畜靠它來飲水、洗滌。中、后區供應的是副業、手工業、礦產品等貨物。

早晨入市來的百姓大多是些婦人、有錢人府里頭的丫鬟。一大家子人每天都要吃飯，米沒了要買，菜沒了要添。奔波勞累的女人們，買了菜做了家務，還要被自己的男人們、主子們訓斥，于是乎，上街買菜成了她們集體抱怨，談論家長里短的最好時候。

玉桂，看著是個精明能干的女子，年過二十，在保府生活已有十三個春秋。家鄉的親人都不在了，她沒有什么依靠。保夫人曾做主，在她十七、八歲的時候，選了幾戶好人家，想把她的終身大事給辦了。縱使是個丫頭，也不能虧待了她，不能老待在府里，耽誤了青春。可她卻不愿意嫁人，她說想永遠住在府里，侍奉老爺、夫人、小姐、公子們，保夫人拗不過這丫頭的犟勁，隨了她的意。玉桂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平日管教比她年紀小的丫頭們，看上去很嚴厲，其實都會在事后體恤她們。

小簪梳著兩股麻花辮，一臉稚嫩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玉桂還真不放心讓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出門辦事，只得領著她一同去菜市場。

“哇，玉桂姐姐，你看青菜挺嫩的，買幾斤回去吧？”小簪看到什么蔬菜瓜果都要往菜籃子塞，不斷在玉桂耳邊多嘮叨。

“那是不是還要加些老姜啊？”玉桂心想她怎么什么都要裝進籃子，故意指著青菜旁邊的老姜問她。

“好啊，正好可以拿來煮姜湯。”小簪覺得玉桂姐姐這個提議不錯，開心地朝她點點頭。

“你啊！”玉桂嗔道，用手戳了戳小簪的頭，翻起了白眼，“幸好我跟著你來，要不然都不知道你會買些什么菜回去！走，跟我去賣豬肉的地方。”

玉桂拽起小簪的手，拖著她離開菜攤子。

肉攤不比賣蔬菜的地方干凈，隨處可見就地宰殺動物后的牲畜血跡，廢棄不能賣的內臟雜物等。陣陣腥味、惡臭充斥著人的感官，小簪盡量貼靠在玉桂身后。

忽然一個彪悍猙獰的屠夫高高舉起雪亮的殺豬刀，就在小簪身邊一刀下去，把一個比他臉還要大的豬頭砍成了兩半，嚇得小簪“哎呀”一聲尖叫。

“老板，來兩斤豬大骨。”玉桂朝著賣豬頭的一聲吆喝，又從腰際掏了錢放在砧板邊。

不一會，玉桂拿了豬肉老板稱好的骨頭，就教育起身旁的小簪，到底什么是該買的……這時候，迎面走來兩個女子，她們認出了玉桂。

“玉桂，好巧啊！”說話的女子是新陽王府管事的女兒田小藝。

“是你們啊，小藝，流云。”玉桂時常有機會跟著四小姐去王府，與王府里頭的一些下人頗有交情。

“買了什么呀？喲，豬骨。”流云探了探小簪拎的籃子里放的菜。

“這不，老將軍的腿傷了，就為他煲骨頭湯，吃啥補啥唄！”玉桂笑著解釋給流云聽。

“也是，瞧！我們也買了只老母雞，燉給修遠郡主補身子。”流云回了她一句。

“啊，郡主生了什么病啊？”玉桂稍帶驚訝地語氣問她。

田小藝東張西望了下，湊到玉桂、小簪的身邊竊竊私語起來。

“啊！真的假的？這太……”玉桂沒料到是這個病因，半信半疑地驚嘆。

“好了，不和你多聊了，我們得馬上回府。”田小藝與流云別過玉桂，搖擺著裙邊而去。

保府西南面的廚房里擠著五、六個女人，等級低的丫鬟們洗菜撿菜，掌廚的二個老媽子叫囂著，讓小丫頭們動作麻利點，她們還有三、四盤菜沒做。女人們嘰里咕嚕，一時熱鬧騰騰。

“杜嫂，我這里的事都做完了，飯好了。”小簪是負責生火做飯的丫頭，得意洋洋地向杜嫂討表揚。

“恩，你這丫頭，跟玉桂學了幾天，果然變得聰明伶俐了。去那邊幫忙吧。”杜嫂指了指身后攤滿大桌，還沒理好的菜，讓她過去幫其他丫頭們一起做事。

“今早我和玉桂姐姐買菜的時候，碰到在王爺府里頭做事的兩個姐姐。我們給老將軍買豬大骨補身子，她們買老母雞給郡主補身子。你們說這事兒巧不巧！”

“這有什么稀奇的，王爺的女兒身嬌肉貴，哪天吃的不是用山珍海味啊。”一個梳著雙髻的丫頭，年紀看去十五、六歲，手里挑著蔫兒壞死的菜葉，嘴巴嘀咕著。

“才不是呢！那兩個姐姐說她們的郡主昨天晚上被王爺打了頓，傷得很重。”小簪向大家咋呼道。

廚房的女人們像燒開了水，蒸汽亂串，有的對此堅決不信，有的對過程添油加醋，一傳十、十傳百，午膳后，整個保府底下做事的人，直接的、間接的、道聽途說的都知道了此事。

飯后，保乘羨約了弟弟乘迪，兩人在習武場里切磋功夫，刀槍棍棒，十八般武藝齊上。論本事，自然是姐姐略高弟弟一籌。不過保乘迪還在長身體，力氣一天比一天大，他夸下海口，三個月內把乘羨打倒。

休息期間，丫鬟小瑟遞上毛巾讓他們擦汗，又端上涼水，為他們解渴。小瑟安靜地站在一邊，略有疑問地想著，平時老往王府跑得兩位小主子，怎么郡主病了，反倒淡定地待在家里呢？

“四小姐、五少爺，你們不抽空去看看生病的郡主嗎？”小瑟納悶地問兩人。

“啊！你剛說誰病了？”保乘迪正要喝一口水，楞得停在嘴前。

“王府的修遠郡主啊，她不是被王爺打得傷了身子嘛。”小瑟用強調的口氣回了五少爺的話。

“什么！”保乘羨、保乘迪驚人地一起大叫了聲。

小瑟被兩少主的反應嚇了跳，原來他們二人還不知道這件事。保乘羨飛得跳到小瑟面前，疾言厲地問她哪里聽來的消息；具體是怎么回事。小瑟一挪一退，到了花壇邊上，結結巴巴說自己也是從浣衣處那兒聽來的。

保乘羨和弟弟放過小瑟，跑去了浣衣房。浣衣處的下人們卻說消息是廚房的杜嫂告訴她們的，復又往做飯的地方去。兩三趟后，他們總算弄明白是買菜的小簪、玉桂，碰上了王府的人，聽王府的人說的。四小姐、五公子走后，玉桂責罵小簪，不該多嘴管閑事，小姑娘臉皮子薄，哭紅了眼。

郡主真的被王爺打了，保乘羨等不及要去王府看望修遠，乘迪也跟著她出門。可他們才來到門口，身后響起充滿威嚴的聲音。

“不許去！”白氏著一襲深紅緞子，由丫鬟攙著，出現在二人身后。

“娘。”保乘羨、保乘迪異口同聲叫了聲母親。

“你們還嫌闖得禍不夠大，是嗎？要不要我現在就去告訴你們的爹，在外頭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娘，您說什么呢？兒子怎么聽不懂啊。”保乘迪擺出一副有恃無恐的姿態。

白氏忿忿地上前，揚手扇了兒子一記耳光，大罵：“郡主替你們攔下錯，你們還不懂安分守己，還想出去惹是生非，真的就那么想你們的爹下不了臺階，顏面盡失嗎？”

“娘，我們到底做錯什么了？”保乘羨從沒見過母親發那么大的火氣。

“不知道！居然到現在還不知道錯在哪里！好啊，來人，把老四、老五帶下去，鎖起來，不許他們出自己的房門。”白氏喊了府里的下人，反綁乘羨、乘迪。

保乘迪扭動身體，想要掙脫。下人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可白氏放了狠話：“你還想在我面前造反不成？”

兩人被押回各自房間，下人偷偷告知他們，郡主之所以被打，與他們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