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書房談話
- 一樽還酹江月
- jeongeun
- 3213字
- 2011-10-08 19:42:54
東窗臺,花架上,兩盆新換的菊花,爭相斗艷。一杯清茶,一支毛筆,裁剪鋪層的宣紙,墨字秀氣。天氣宜人的早晨,慎修遠特有練字的心情,正坐書案前,筆勢委婉含蓄,一張接著一張。侍女清揚在一旁為其研磨,偶爾俯看郡主寫的字,重復最多的即是菊。
“郡主,你今天是看著那兩盆秋菊有感觸啊?”清揚隨口一問。
“什么?”慎修遠一時沒理解她問的意思。
“要不然你怎么寫那么多‘菊’?”清揚拿起一張宣紙,遞給郡主看那上面大大的‘菊’字。
“也不完全是。只是想到五柳先生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鄙餍捱h望了眼窗臺邊的菊花,若有所思,淡淡地說。
清揚眼珠一轉,沉思片刻??ぶ饕回炐蕾p三曹的詩,欽服他們的理想抱負,建安風骨、現實主義,怎又偏愛起清心寡欲,脫塵避世來了。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汎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一觴雖獨進,杯盡壺自傾。日入群動息,歸鳥趨林鳴。嘯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慎修遠擱下筆,對著飛揚灑脫剛寫完的字,吟誦起陶淵明《飲酒》里的詩來。
清揚在心中思考了半天,“呀”了一聲。
“怎么了?”慎修遠猛地朝她看看,疑惑地問她。
“郡主,保府的丁香捎口信來說,她家四小姐想約郡主今日未時一刻在城隍廟見面。”清揚一口氣說完,兩眼無辜地等著郡主的反應。
“哎呀,清揚,你最近是怎么搞的,老忘記第一時間告訴我重要的事,馬上派人去保府回復,我準時相見。”慎修遠敦促的口吻,推搡著清揚出門。
“郡主,我知道你肯定要去,所以直接回了丁香話,放心啦?!卑l現郡主一臉惱怒相,急忙解釋給她聽。
“沒下次啦,要不然我把西顥發配到邊疆去。”慎修遠拿中指輕輕戳了一下清揚的腦袋瓜。
清揚的臉刷地微紅,向郡主依順討饒。
突然,響起敲門聲,“咚咚”兩下。
“郡主,王爺傳您去書房談話?!闭f話的人是春桃。
清揚繼而打開門戶,與春桃對視一笑,“知道了,這就過去?!?
春桃領了話便匆匆離去。
王府東廂房一帶的空地上,一個男孩頸上掛著嵌有寶玉的金圈,身穿藍彩錦衣、虎頭靴,手里拽著一紙鳶。他邊跑邊把紙鳶拋向天,跑一段路就到了墻角,只得轉個面繼續跑,來來去去好幾回,婢女們跟隨左右,追著他上氣不接下氣。男孩跑得滿頭大汗,仍不愿停歇。
“世子,您跑了一上午了,休息下吧?!辨九畟兣滤w力不支,有個什么閃失,到時候怪罪到她們頭上,就苦口婆心地勸他。
“你們都走遠點!沒看到我的紙鳶飛不高了。”男孩只顧著放紙鳶,下人卻老是打擾他,叫他心煩。
他又倒著跑,試圖讓紙鳶飛起來。忽然,撞上了什么物體,聽到“哎喲”一聲。他自己整個身子失去重心,腳軟軟地彎了下去,手里的線團掉落,紙鳶一頭栽到地上。
這下子,他火燒火燎地發脾氣了,怒吼著:“氣死我了!”
一群婢女們圍到他身邊,把他攙起來,擔驚害怕地上下檢查,用帕子撣去他衣服上的塵土。
慎修遠和清揚疾步行走于后苑連接東廂的長廊,下了臺階,走了沒幾步路,她突然想到有話跟清揚說,轉頭之際,身體就受到撞擊,坐在了地上。清揚扶起她,原來冒失之人是她的弟弟。
男孩發現自己撞到的人是姐姐,氣一下子減去半分,撩開下人的手,跑到姐姐跟前。
“姐姐!”慎修嗣拉著慎修遠的手,撒起嬌來。
侍奉世子的婢女們上前給郡主請安,慎修遠讓她們都退下,各忙各的去。
“撞疼你了沒?”慎修遠拿出自己的手絹,給弟弟拭去滿臉的汗水。
“誰讓這院子太小,我跑兩下就到頭了,紙鳶飛都飛不起來?!鄙餍匏寐柤鐕@氣。
“王府里沒大草坪,你要想在狹小的地方把它放上天,談何容易。改天去外面,你想讓它飛多高就有多高。”慎修遠拉著他的手邊走邊聊著。
“正巧今日娘親去了何侍郎府上,她管不著我啦。姐姐,不如現在我們就去外頭玩吧?”慎修嗣哀求的目光,搖晃著慎修遠的手說著。
慎修遠琢磨著盧夫人不喜她的兒女跟自己親近,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帶著她的寶貝兒子溜出府玩,回頭定要找她麻煩??墒窍胫匏美鲜强蓱z兮兮地關在府里,小孩子的童真樂趣多的有限,倒也希望帶他出去透透氣。
“這個么,我得請示過父王。要不你跟著我去書房,問問他的意思?”
“啊,還要問過父王???”慎修嗣愁苦著臉看看姐姐,覺得也沒其他辦法,繼而又說,“好吧,父王總比娘親好說話,我們走吧。”
敞麗的書房內,收藏著各朝歷代的珍貴典籍文獻,而在較低矮的幾案上,堆放的則是做過標記的公文信箋。
新陽王執筆在信箋上寫了幾行字,對折后將其塞進信封,加蓋“新陽”封泥。他把這封信交給正對自己的護衛朱明,正色道:“你快馬加鞭,親手將這密函交到南邊防杜大人手上,務必讓他盡快查實洱水族的事情?!?
朱明接過密函,向新陽王一鞠躬,“卑職領命?!?
朱明隨即邁出門檻,郡主和世子正好這個時候來到門口,他向兩人請安,疾步離開。
“父王!”慎修嗣一頭撲到新陽王懷里。
“給父王請安?!鄙餍捱h在其后俏皮地行禮。
新陽王驚喜,樂滋滋地瞇起眼睛,笑問道:“你們倆一道來!修嗣啊,父王只叫了你姐姐,你來所為何事???”
“呃”,慎修嗣話到喉嚨口,又咽了回去,忐忑地說不出來。
“是這樣的。女兒在來的路上,遇到了正在放紙鳶的修嗣。王府里實在沒有寬大的空間,看他玩得不盡興,女兒就想帶他過來問一下父王,能不能讓他去外頭放紙鳶?!鄙餍捱h替弟弟交代了原因。
“功課做完了?”新陽王坐到藤榻上,拿過茶盞,喝了口,問道。
“嗯,娘親出府前,給她審視過了?!鄙餍匏命c點頭。
新陽王見兒子戰戰兢兢的模樣,思忖了片刻,嘆道:“也罷,你娘把你管得太嚴,折騰得一副苦大仇深相,去散散心玩玩也是好的。不過眼下府里沒有專職護衛跟著你,本王不放心啊?!?
慎修遠明白父王的意思,剛才朱明那副匆匆的模樣,定是被派出去辦事了;負責盧夫人等人安全的青陽,此刻在何侍郎府上;剩下來就是照看自己的西顥。
“那父王讓西顥跟著吧?!鄙餍捱h提議。
“你還好意思說,昨兒西顥的額頭是怎么回事???”新陽王責問女兒。
慎修遠苦笑笑,看來那個愛嚼舌根的盧夫人還是去父王那兒告狀了。原來把自己叫過來問話,為的就是此事啊。
“其實吧,今日乘羨約了女兒,我想正可以帶修嗣一同出行。父王,乘羨武功極好,有她在,女兒和修嗣的安全不成問題。您就答應了吧!”慎修遠腦筋一動,裝可憐地哀求道。
新陽王非常疼愛他的子女,尤其拗不過這個大女兒,揉揉略有抽痛的太陽穴,只得同意,再三叮囑他們要在門禁前回來。
“修嗣啊,你先退下,本王還有話跟你姐姐說。”慎修嗣頷首,規規矩矩地退出書房。
沒等新陽王開口訓她,慎修遠自個老老實實地認起錯來,“父王,對不起。女兒昨日私自出府,還累及西顥為我受傷?!?
“這事就算了,你也是為保家軍祈福,好心好意去拜佛,父王就不責罰你了。”新陽王溫柔地看著女兒,捋了捋她的頭發,“修遠啊,可曾想過是時候該嫁人了?昨晚太師說……”
“父王,是不是因為修遠太任性,你嫌我煩了,不要我了?”慎修遠一聽父王有意把自己送出去,不等他講完,就急著把話搶過來。
“傻丫頭,想到哪里去了。父王啊,是覺得你已經到了出嫁的年齡了,與其讓皇上來指婚,讓別人來提親,嫁個不相識、不相知的;還不如找個自己心儀的,對自己好的人,父王替你去說媒,為你做主?!毙玛柾踺p手拍拍蹲在自己膝旁的女兒,柔聲細語地說著。
慎修遠鼻子酸酸的,眼眶泛起一層霧水,“女兒不想嫁,更別說是給太師做兒媳?!?
“不喜歡邢太師的兒子?那么保老將軍的二公子呢?”
“我當霖哥哥是自家兄長?!?
“哎,可惜了。保老將軍的公子里,大郎乘尚如今就快成親了,你不可能給他做妾;三郎乘德么,一心向佛,不求功名利祿,不能過日子;最小的乘迪,不穩重,像個孩子;只有二郎乘霖,這孩子論長相、人品、才能都是百里挑一的,你連他都不上心,難嫁咯?!毙玛柾醪唤麨榕畠旱慕K生大事,擔心憂慮,連連嘆氣,揉弄太陽穴。
慎修遠瞅見父王臉色不對勁,關切地問:“父王,你不舒服嗎?”
“哎,父王老了,頭疼暈眩,四肢發麻,腰板子酸軟,是常有的毛病。修遠啊,好好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盡早找個合適的人,邢太師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呢?!?
慎修遠將父王的話記在心上,小心地服侍父王上榻歇息,并吩咐春桃,如有不妥的地方,便讓賀管事去請大夫,而她和清揚返回了居所,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