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醫(yī)院外面的院子里，尹然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太壓抑了！那里實在太壓抑了！如果只是悲傷的氣氛也就算了，可那房間里顯然蔓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仇恨氣息在里面。憑借著女人獨特的第六感，尹然覺得，外婆的去世，應(yīng)該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尹然和父母打了聲招呼自己獨自回了家，想好好靜一靜。

晚上，父母滿身疲憊地回到了家，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黑眼圈很是明顯。尹然把想要說的話又吞回了肚子里，或許，現(xiàn)在應(yīng)該讓他們好好休息才是。

“爸，明天您還要上班的，趕緊睡覺吧，今天忙了一天了。”尹軒陽無語地點點頭，徑自去廚房燒水。

“媽，您身體剛好些，別為外婆去世的事太傷心了，先要照顧好自己啊！”尹然又叮囑孫雅華。孫雅華臉色又是一變，嘴唇似乎動了動，想要說什么，尹然抓住了這一輕微的變化，急切地問：“怎么了？媽，您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告訴我？”

孫雅華的神色最終還是歸于平靜，緩緩搖了搖頭，吐出幾個字：“你也早點睡吧，明天也要上班的。”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

一定有事瞞著她！尹然肯定地想著。找個時間一定要問清楚，外婆的死，太離奇了！

接下來的幾天一家人都在為外婆的喪事而忙碌著。

尹然長這么大第一次體驗了“守靈”。在外婆家里與另外一個年齡相仿的遠房親戚折一天一夜的錫箔，元寶，看好外婆的靈體，定時換香。一開始兩個人還能說說話，夜深了，倆人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眼皮不停地往下耷拉，舒適的大床就在隔壁的房間，倆人卻只能“望床止困”。

凌晨二點，叔叔自小房間出來，看到兩個姑娘已經(jīng)累得快要癱掉了，心生不忍，小聲讓她們?nèi)シ块g里躺一會兒，尹然和與自己一起守靈的女孩子下意識地猛搖頭，再累，一天一夜還是要熬過來的！叔叔欣慰地微笑，問她們要不要吃點什么。倆人又一致地搖頭。

第二天一大早，靈車開到了樓下。外婆的靈體被抬到了靈車上，裝進了冰冷的鐵盒子里。外婆的女兒們歇斯底里地大聲呼喚著外婆，淚眼婆娑。所有人都明白，這一次，是一去不復(fù)返了。

到了那一刻，尹然一直平靜的內(nèi)心突然起了波瀾，壓抑了許久的情感再次排山倒海般宣泄而出，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亦撕扯著尹然的心臟。

送外婆靈體上車的短短幾分鐘，尹然的腦海中閃過千百幅畫面。

小尹然揚起小臉對著外婆脆生生地喊道：“外婆，我想吃紫雪糕！”外婆佯裝微怒說道：“早上不是才給你買過冷飲嘛！”小尹然拉扯著外婆的手，撒起了嬌：“我還想吃嘛！外婆幫我買好不好啊？”眼中滿是期冀。

“好好好，外婆幫你買！真是拗不過你這個小祖宗。”眉目間卻充滿了寵愛。外婆拉著小尹然來到冷飲店，從衣兜里掏出一塊青灰色的手帕，緩緩地解開，里面露出了很多皺巴巴的一毛、二毛和五毛的紙幣。

遞過去一張五毛的紙幣，“小伙子，給我拿塊紫雪糕。”“誒，好嘞！”年輕的小伙子輕快地答著，拉開蓋著棉被的冰箱，從里面取出一支冷飲，送到小尹然手里：“小姑娘，拿穩(wěn)了哦！”小尹然笑瞇瞇地接過紫雪糕，拉著外婆轉(zhuǎn)身離開小店。

小手熟練地撕開包裝紙，露出里面的巧克力脆皮，小尹然將手抬高，遞到外婆的嘴邊：“外婆，咬一口吧！”外婆擺擺手：“外婆不吃了，囡囡吃吧！”小尹然不依，崛起了小嘴：“就咬一口嘛！”外婆眉開眼笑，慈愛地摸摸小尹然的頭：“好，外婆咬一口啊。”隨后象征性地咬了紫雪糕一角，又將冷飲推回小尹然身邊，“囡囡快點吃吧，當(dāng)心冷飲化掉啊。”小尹然這才喜笑顏開地大口吃起來。

“囡囡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啊，外婆給你做！”

“外婆，我想吃您做的筍干燒肉了！”

“好，外婆今晚就燒給囡囡吃，乖啊！”

“外婆，下午我們出去逛逛吧！”

“囡囡乖，外婆要洗衣服，囡囡自己玩，聽話哦！”

“外婆已經(jīng)好久沒有跟囡囡玩了……”小尹然露出了失望的語氣。

“好吧……那，囡囡愿不愿意幫外婆分擔(dān)一些家務(wù)啊？”

“愿意！當(dāng)然愿意啦！外婆，您去旁邊休息吧，囡囡幫外婆做家務(wù)！”小尹然一臉雀躍地想要奪過外婆手里的衣服。

外婆拉開伸過來的小手，指了指隔壁房間的床：“床上有剛收回來的衣服，去幫外婆疊好吧！”

“恩！”一路蹦跳著過去了。

“然然，上車吧，我們一起去墓園。”耳邊突然傳來了尹軒陽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回過神來的尹然愣了愣，隨后默默跟上了眾人的步伐。“臉上的淚水擦擦吧。”父親又丟過來一句話。尹然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淚流滿面。無聲地用手背揮去淚水，上車，安靜地坐在后車座上。

一路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