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墓園，眾人在殯儀館內圍著外婆的遺體轉圈三周，算是見她最后一面。彼時，尹然的心漸漸平靜，該走的，總是要走的，留也留不住。人的一生本就苦短，可能還沒來得及欣賞路邊的風景，便已匆匆走完人生的旅途。遺憾，總是有的，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更是多數人的宿命。

小阿姨拿著悼念詞的雙手微微顫抖，因幾天的痛哭而變得沙啞的喉嚨在寂靜的大廳里顯得格外突兀。眾人井然有序地站成幾排，安靜地聽著小阿姨的悼念詞。

“母親走了，走的匆匆，沒留下任何遺愿；母親走了，走的從容，沒留下任何遺憾。母親的一生平凡、祥和、樸素……母親早年嘔心瀝血，歷盡艱辛；晚年兒孫繞膝，盡享天倫。我愿母親在天之靈，保佑我們平安、和睦；我愿母親在天之靈，保佑我們這個大家庭，繼續生息、繁衍、昌盛。”

尹然聽到大廳里有細微的啜泣聲，循著聲源偏頭望去，站在前排的爸爸用手護著媽媽的肩膀，而媽媽正掩面痛哭，身體微微顫抖，爸爸的眼睛也通紅。

整個哀悼過程持續了近一個小時，而后眾人又繞著外婆的遺體轉了一圈，和她永別，隨后一個個離開了大廳。

尹然清楚地記得最后一圈里外公歇斯底里地伸出手向玻璃棺材里外婆的遺體抓去，眉間滿是痛楚，還有一絲若隱若現的悔恨。而外公身后的媽媽作為大女兒彼時看著外公的一舉一動，眉宇之間充滿了鄙夷與憤恨。這到底是為什么？尹然相信自己的眼神，絕對沒有看錯。

外婆火化后的幾天里，孫雅華每天以淚洗面，剛剛養好一些的身子再次頹廢不堪，憔悴到了極點。尹然甚至不忍心看母親的面容，那雙充滿了恨意的眼睛是那么的令人驚悚，仿佛要把人吞下去一般可怕。尹然害怕母親會做出什么傻事來，上班期間讓父親和母親多通電話，多安撫她的情緒，下班后更是一步也不敢離開母親身邊，時刻注意著她那敏感多疑的神經會不會刺激她做什么瘋狂的事。

好在母親只是有那樣的眼神，實際行動上并沒有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

在自己與父親的照顧下，母親的情緒漸漸穩定，看人的眼神不再那么可怕了。尹然暗暗松了一口氣，終于可以放松下了。

這些天忙著照顧母親的心情，都沒怎么和肖生“培養感情”，她可不認為異地戀只要靠兩顆心在一起就萬事大吉了，該溝通時還得溝通，否則自己喜歡的人被人搶了自己還蒙在鼓里。

那天下班回家，尹然吃好飯和父母聊了會兒天，照例走進自己房間開電腦。

肖生的頭像準時地發出“嘀嘀嘀”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尹然家本來就小，小房間更是只放得下一張床和一些必備家具。

曾經，尹然不止一次地跟父親提起要買張小點的床，小房間里放了張雙人床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父親不置可否，只說了一句話：“那張床，是你爺爺親自做的留給我們唯一的東西。”尹然當即愕然，隨后無語。從此以后，尹然不再提賣床的事情。

“你終于爬上來了啊~”尹然熟練地敲過去一串字。

“可不是嘛，奴才其實早就恭候多時了，一直看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間算準時間和你溝通感情呢！”一個壞笑的表情。

“切~少來！”尹然不以為然地發了個不屑的表情。

“真的呀！比真金還真哦！”肖生急了，他是真的一開電腦就上QQ，然后看著尹然灰色的頭像坐在那里傻等。當然，還順帶翻些無聊的網頁。

尹然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肖生還當真了，肖生的脾氣她很了解，一不小心就會往壞處胡思亂想，想到此，尹然急忙解釋：“好了啦，我跟你開玩笑的啦~表生氣咯~要不，我補償補償你？”

肖生心下一陣開心，像個小孩子似的發了個鼓掌的表情給她。“好啊好啊！你準備怎么補償我呀？”

“恩……要不，我唱歌給你聽吧？”尹然帶著詢問的表情發給他。

“好啊好啊！你唱什么我都喜歡聽！”這句話絕對發自肺腑，肖生永遠不會忘記年會那天尹然那美妙的歌喉是如何將一首歌唱得動聽又催淚的，彼時，他聽得心都要碎了。

“恩，好。你先上會兒網，我錄下來給你聽哦！大概要過半個小時的樣子耶！”

肖生傻眼了，半個小時？他們每天聊天的時間才多少啊，這個尹然，真是想讓人家等得急死人呢。不過為了體現自己的紳士風度，他肖生還是忍了：“額……好。”

隨后是一段漫長的等待。

肖生無聊地翻著網頁。什么某某明星又懷孕了，什么哪個小國又發生戰爭了，什么中美關系進入緊張階段。平時他喜歡看的新聞自從有了尹然，在他眼里都顯得遜色不少。這半個小時真是難熬啊。

尹然一心一意地錄著歌，CoolEdit這個軟件是她不久前剛剛學會使用的，才錄了沒幾首，傳到網上，居然也有不少人過來聽。想起那件事，尹然又一次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隨后漸漸散開。有些事，錯過了，便是一生。她自己知道，這輩子，她小時候的愿望是不可能實現了。

“滴滴滴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錄好了沒有啊？”肖生真的有點急了，她不是睡著了吧？

尹然噗嗤一笑，將自己剛錄完的《左邊》傳送給他。“錄歌的軟件不太會用，錄出來效果不好不要介意哦！”話雖如此，但對自己的歌喉還是很有信心的，這么說，只是為讓他待會兒對她露出崇拜的表情做鋪墊。

“嗯嗯！”肖生急不可耐地想要聽她唱的歌，連連回應，隨后點開了收到的音樂。

幾分鐘的安靜。

尹然有點期待又有點擔心，難道自己唱得不好？不會吧，好歹年年都把“校園最佳歌手獎”搬回家的啊。試探著問了一句：“不好聽？”

其實，肖生完全被尹然的嗓音給迷住了，這么好聽的嗓音，配上這么動聽的音樂，她不去當歌手真是可惜了啊！不對，要真當了歌手，那他們還怎么認識呀？

“你的歌唱得真的很好聽！”肖生由衷地稱贊她。“簡直就是天籟之音啊！”又補充了一句。

尹然吃吃地笑，就知道他會喜歡的。

“哎，你不當歌手真是可惜耶！這么完美的嗓音，當了歌手估計要迷倒眾生了。”肖生還是說出了心底的想法。

歌手？歌手……那次意外，讓尹然與成為歌手的機會擦肩而過，一去不復返。

“其實，我本來真的會走娛樂圈這條道路的。”尹然誠實地告訴肖生。

“哦？”肖生來了興致，沒想到真被他猜對了，“那后來，你為什么沒去培養唱歌啊？”

“意外。”簡明扼要的回答。“想聽一個故事嗎？”尹然回問。

“當然！”肖生對她的一切都感興趣，希望了解她的所有，無論是好的壞的，以前的現在的，如果有可能，他更希望能夠與她一起分享將來——屬于他們的將來。

于是，尹然戴上耳機，第一次對除了死黨以外的人說起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