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卻在這時急促地響起，尹然看也沒看屏幕，理所當然地以為是肖生打來問她到哪兒了，按下接聽鍵脫口而出：“我在等紅燈，馬上就到了。”話筒那邊沒有馬上出聲，尹然有些奇怪，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手機屏幕，是爸爸打來的。

尹然有些奇怪，這個時候爸爸不是應該在睡覺么？每到周末睡懶覺是雷打不動的習慣，更何況，最近他那么疲憊，更應該好好休息才是。轉眼又想，不對！他這么早打電話給自己，一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不然不會……尹然心里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她試探性地問了一句：“爸爸？什么事啊？”

話筒那里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聲，還有那句讓尹然震驚不已的話：“你外婆，剛剛去世了……”尹然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嗡的一聲炸開，隨后是一片空白。

手機依舊握在手中，只是她的眼神變得一片茫然，顯得渙散，出租車司機通過后視鏡看到了尹然表情瞬間的變化，有些擔心地多看了她幾眼，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姑娘，沒事吧？”

呆滯了幾秒后，尹然仿佛從她的世界中脫離了出來，眼中重新有了焦距，只是臉上的神色一片慘淡。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控制住自己發顫的聲音，極其冷靜地開口問尹軒陽：“在哪所醫院？”

“二院，四樓。”

“我馬上過來。”說罷徑自先掛斷了電話。合上手機，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緒瞬間爆發，淚水如同決堤了的洪水般泛濫不絕，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悲痛。

出租車司機被她這一突然爆發的舉動給嚇傻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位小姑娘，交通信號燈早已由紅轉綠，司機緩慢地開著車，不敢輕易打擾她。

尹然無聲地落著淚，聲音輕飄飄地傳入司機的耳中：“師傅，麻煩您帶我去市二院吧。”隨后垂下了眼簾自顧小聲啜泣著。司機畢竟是經歷了人生大起大落的人，小姑娘這么傷心，怕是家里什么親人出事了，便開口安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小姑娘啊，看開點，逝者已矣，生者當堅強啊！”尹然聽了更加悲慟，忍不住不顧形象地埋頭大哭起來，哭聲響徹車廂，傳到陰濕的空氣中，感染了這個悲涼的秋天。

司機不再多言，一路上沉默地開車。或許，此時無聲勝有聲。

快到醫院時，尹然接到了肖生的短信：“你在哪里？我到了。”看著這條平常的消息，尹然卻覺得異常的悲涼，滿腦子都是父親不多久前的那句話：“你外婆，剛剛去世了……”

“我同學家有點急事找我幫忙，今天來不了了，你先回去吧！”尹然編輯好了這條消息，剛準備按下發送鍵，又退了回來，萬一他打電話問她怎么回事，她能淡定從容地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么？答案是否定的。如此看來，只有一個辦法，假裝手機沒電。

于是，尹然關掉了手機，拔掉了電板。心下默默地對肖生說了句：“對不起！”不是她不想見他，而是不想讓他看見彼時的自己，那么的憔悴，那么的傷感。那一定不是他所愿意見到的，不是么？何況，現在以她的情況，根本沒有心情談情說愛。

突然想到了媽媽，她大病初愈，接到這個噩耗，會不會傷心地昏過去？她現在的身體，根本經不起任何折騰，更不能受到刺激，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尹然簡直不敢往下想下去。

二院。

尹然匆匆找到了外婆所待的房間，透過微開著的房門，看見里面有好多人，尹然突然有點害怕，不敢進去，呆呆地站在門外，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正在她前后為難之時，一名護士小姐正好經過她身邊，看到站在門外躊躇的尹然，好心地開口問了句：“小姐，需要幫忙嗎？”

尹然顯然被她嚇了一跳，身體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她回過頭，看了看護士小姐，正思考著該如何回答她，病房內傳來了尹軒陽的聲音：“然然，進來看看你外婆吧。”

尹然扯出一絲微笑給那位護士，便匆匆地進了屋里。

剛踏進屋內，一股壓抑而悲傷的氣息便撲鼻而來，尹然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身體的每根神經都縮到了一起。她覺得自己彼時已經感覺不到喪失親人的悲痛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還有一種面對尸體時的恐懼感。

是的，她一眼看到了床上靜靜躺著的外婆。她雙目緊閉，面部呈現出一種蠟黃的膚色，身體雖被被子蓋著，但因為已經去世的緣故，沒有了活人的那股氣息，顯得很是僵硬。

她覺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剛才在出租車里哭得死去活來的，真正面對自己的至親時，卻表現得異常平靜，仿佛躺在病床上的這個人與她沒有任何關系。

她很想表現出很悲傷的感覺來，拼命地想要落淚，卻發現彼時什么表情都做不出來，淚水仿佛在出租車里便已哭干。她有一絲的愧疚感，畢竟，眼前這個人，是養育了自己6年的外婆，雖然那段記憶并不是很深刻，但回想起來，還是有很多溫暖的回憶。

她反思，難道自己是冷血么？

她將目光從病床上的外婆緩緩轉移到病房內的每個人身上。爸爸，媽媽，外公，大阿姨，小阿姨，大姨夫，小姨夫，還有表妹，表弟。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無盡的悲傷。媽媽和阿姨們的眼睛都很紅腫，顯然哭了很久。

“尹然啊，你那苦命的外婆啊，就這么離開你了啊！唉——”一直沒說話的外公突然拍著自己的大腿大聲說了這么一句話。隨后，大阿姨和小阿姨也再次哭出了聲，表妹更是不停地喊著“外婆，您醒醒！外婆，您別丟掉我，您醒醒啊！”弟弟年齡尚小，被小阿姨抱在懷里，聽到表妹的哭聲，條件反射般也開始哭哭啼啼。

但尹然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比如，為什么媽媽沒有再次大哭？為什么爸爸媽媽的臉色有變？眼中除了悲痛，似乎還有一種仇恨在里面。

尹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仇恨？這種情況下，爸爸媽媽怎么會有這種眼神？難道是自己看花眼了？尹然再次將目光往自己的父母那里飄去，發現他們的眼神很是復雜，似乎在極力隱藏著什么。

房間的氣氛因了自己的這一想法而顯得更加詭異，尹然一刻都不想多待了，感覺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要豎立起來了，真的體會到了“汗毛聳立”的感覺。她支支吾吾地說：“那個……我出去一下！”不等房里的人有任何反應，尹然就匆匆跑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