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顏若趕到宮門口時,就看見一個內監模樣的人站在那里。
走近一看,是一個陌生的面孔,他一直看著她,手中還拿著一件黑色斗篷。
顏若走過去,從他手中拿過斗篷,披在自己身上。
她說道:“我們走吧。”
江尋花低聲說道:“是,公主。”
守宮門的侍衛看到她,都跪下行禮道:“參見公主。”
顏若說道:“你們起來吧。”
顏若慢慢的走出了宮門口,江尋花也跟隨顏若的腳步走了出去。
走了一柱香左右,他們就到了邢部的天牢門口。
顏若說道:“我想見樓蘭。”
兩個守衛說道:“沒有君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顏若從袖中拿出令牌,給兩個守衛看。
兩個守衛讓出一條路,說道:“公主,請進去吧。”
顏若低聲說了句:“謝謝。”
其中一個守衛將他們帶到了死牢的門口,拿出鑰匙將門打開,便轉過身說道:“小的就先下去了。”
顏若點了點頭,看著守衛出去之后就轉身,進去了。
剛踏進去,一股很是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顏若胸口一陣惡心,她伸手捂住鼻,抬眼看向里面。
當她看到蜷縮在地上的人時,她心中忽然像刀割一樣痛。
樓蘭全身都是傷口,沒有一處完整的皮膚,而且所有傷口都還在向外流血。
顏若走過去,跪在地上,有些顫抖的伸手輕觸他已經血肉模糊的臉。
“樓蘭……”她聲中很是傷痛的叫道。
江尋花也走過來,眼中很是傷痛的說道:“他們怎么可以這樣殘忍……”
顏若將樓蘭的頭,抱在懷中,滿眼都是淚水的低聲說道:“樓蘭……我一定會救你的……”
顏若,伸手輕輕撫過樓蘭身上的傷口,抬眼問道:“尋花,他的手腳筋已經被挑斷了,如今已經剩下半條命了,你有把握可以治好他嗎?”
江尋花伸出手,去探樓蘭的鼻息。
他伸回手,看著顏若說道:”只要他還有一口氣,我就會想辦法將他治好。“
顏若說道:“也對,在這個世間,如果只剩一個人可以救活他,那么,那個人也只會是你。”
江尋花說道:“那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顏若說道:“我將外衣和斗篷脫下來,給樓蘭換上,等會你帶著他出去。”
江尋花看著她,說道:“你不和我們一起走?”
“我只能留下來,如果我走了,那么你們就絕對走不了。”顏若說道。
顏若解開黑斗篷,又脫掉外衣,她說道:“你幫我輕輕扶他起來,我幫他把衣服穿上。”
江尋花蹲下身子,輕輕將樓蘭的身子扶起來,顏若快速將她外衣替樓蘭穿上,又替他帶上斗篷。
顏若深深的看著江尋花,低聲說道:“尋花,記著,你們出去之后立刻離開召南,去找一個隱蔽的地方,替他好好療傷。”
“嗯,我知道了,可是以后如果我有什么事,怎么找你?”江尋花問道。
顏若說道:“過不了多久,我與皇兄就會回青國,你如果有什么事找我,可以直接拿著玉佩到青宮找我就可以了。”
“那我現在就帶著他走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江尋花說道。
顏若說道:“嗯,你快走吧。”
在江尋花的腳要踏出牢門口的那一刻時,忽然背后傳來顏若的聲音:“尋花,等等——”
江尋花有些錯愕的伸回了懸在半空中的腳。
江尋花扶著樓蘭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天牢的門口。
他輕聲說道:“你們事先怎么沒有告訴公主里面是如此血腥的場面,公主一見到那場面,就暈了過去,公主千金之軀,如果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就等著人頭落地吧。”
兩個守衛跪下說道:“我們事先并不知道公主如此嬌弱,如果知道了,定不會讓公主進去的。”
江尋花說道:“我現在要馬上送公主回宮,你們就求神拜佛的保佑公主沒事吧。”
兩位守衛低頭說道:“公公請——”
當江尋花打算扶著樓蘭走時,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慢著——”
兩個守衛起身躬身一拜,說道:“參見燕將軍——”
江尋花低著頭,緊緊地扶著樓蘭的肩。
燕南陌走過來看著江尋花說道:“他們是什么人?”
一個守衛說道:“這位是宮里的公公,他扶著的是公主,公主拿著君上的令牌來見樓蘭,因為有些血腥,所以就暈過去了,這位公公正打算帶公主回宮呢。”
燕南陌眼光很是凜冽的看著黑色斗篷中的人,沉聲說道:“原來是公主啊——”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斗篷就已經被揭開了。
斗篷中的女子,緊閉著雙眸,昏迷著。
燕南陌將斗篷輕輕戴到她身上,低聲說道:“在下多有冒犯,還請公公見諒。”
江尋花嘴角輕揚,扯出一個微笑道:“這是燕將軍的職責所在,我都明白的。”
燕南陌說道:“那公公就快送公主回宮吧。”
江尋花應了一聲就帶著樓蘭走了出去。
到了一個轉角,江尋花看到一輛馬車。
他扶著樓蘭,上了馬車。車夫駕著馬車,向城門口駛去。
江尋花脫掉內監服,扯下臉上的人皮面具。
他轉眼看著躺著的樓蘭,從他臉上拿下人皮面具。
江尋花看著手中的人皮面具,臉上露出了一抹深笑。
還好顏若在最后叫住他,讓他幫樓蘭易容,而且用香粉遮住了他身上的那股很濃的血腥味,否則他真的很難逃過燕南陌的眼。
他忽然想起什么,對車夫說道:“我們不出城,你把馬車駕到落花谷去。”
車夫說道:“公主不是說出城嗎?”
江尋花說道:“出城不是最好的選擇,你聽我的,把馬車駕到落花谷去。”
車夫想了想,說道:“公主既然說讓我聽你的,那么我就聽你的吧。”
顏墨是在二更的時候,踏進梅苑的。
花香漠漠,落花盈盈。
顏墨揚起一抹淺笑,走到屋前,輕輕敲響了屋門。
開門的是一個小宮女,當她看到顏墨時,眼中全是驚艷,她有些緊張的問道:“你是誰?”
顏墨說道:“孤乃青帝顏墨……”
小宮女忽然跪下說道:“奴婢參見君上。”
顏墨說道:“你起來吧,孤只是想來看看王妃,她睡了嗎?”
小宮女起身回道:“王妃還沒睡呢。”
“小香,是誰啊?”寸心在里面問道。
小香提聲回道:“王妃,是君上。”
寸心說道:“你讓他進來吧。”
小香說道:“君上,你進去吧。奴婢就先下去了。”
顏墨走進屋,看到肚子已經很是凸起的寸心坐在燈下縫衣裳。
寸心抬起頭,看著有進來的顏墨,起身行禮道:”屬下參見主上——“
顏墨輕輕扶起她,說道:“宮主身子不方便,禮就免了。”
寸心低眉說道:“不知主上來找屬下是不是有什么事?”
顏墨扶她坐下,自己也坐在她旁邊,低聲說道:“宮主現在有身孕,孤不會讓宮主做什么的,孤今日來,只是為了看看宮主。”
“屬下謝主上記掛。”寸心低頭說道。
顏墨沉聲說道:“從孤剛進來時,宮主抬頭看了孤一眼,之后就一直低著頭,孤不明白,宮主為何如此。”
寸心依舊低著頭說道:“屬下只是被主上的美給灼到了。”
顏墨問道:“灼到?孤有些不明白。”
寸心抬眼看著顏墨的眼睛,說道:“不知有沒有人告訴過主上,主上的美是那種讓人無法正視的美?”
顏墨看著寸心的雙眸,低聲說道:“孤從未聽任何人說過……”
寸心說道:“因為他們都不敢說。是吧?”
顏墨嘴角揚起一抹恬淡的笑,說道:“也對,他們怎么可能說出這種話來。”
“微臣有事稟告君上。”從屋外傳來一個聲音。
當寸心聽到那聲音時,淡漠的眼中流過一絲光芒。
顏墨笑著說道:“燕將軍,你進來吧。”
燕南陌進來,他看了寸心一眼之后就低頭抱拳說道:“微臣參見君上。”
顏墨問道:“燕將軍有什么事?”
燕南陌看著顏墨說道:“樓蘭被人救走了。”
“是被若救走的吧……”顏墨淡淡的說道。
燕南陌抬眼深深的看著顏墨,說道:“是公主救走的……”
顏墨問道:“若呢?若現在在哪里?”
燕南陌說道:“公主她現在正在天牢里。”
顏墨轉過身,看著寸心,柔聲說道:“孤就先走了,王妃記得早些休息。”
寸心本來打算起身行禮的,顏墨按住她,說道:“孤說過了,你身子不方便,禮就免了。”
寸心說道:“那寸心恭送君上。”
顏墨轉身,和燕南陌一起走出了梅苑。
走在前邊的顏墨問道:“這件事還有人知道嗎?”
燕南陌回道:“只有微臣一人知道。”
顏墨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燕南陌,低聲說道:“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明日上朝時,就說樓蘭死了?燕將軍,你可明白孤的意思?”
燕南陌深深的看著顏墨說道:“微臣明白,那需要微臣派人暗中去找樓蘭嗎?”
顏墨抬步,向前走去,輕聲說道:“不用,就算他有幸保住了他的那條命,也一定是廢人一個。”
燕南陌跟在顏墨身后,低聲回道:“是,君上。”
顏墨和燕南陌走進了邢部大牢,顏墨一腳踏進了死牢。
他看到穿著雪白中衣的顏若,躺在地上。
他嘴角揚起一抹淺笑,輕腳走到她身后,伸手握住她有些單薄的肩,低聲叫道:“若……”
背對著他的顏若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
顏墨輕輕將顏若的身子扳過來,輕柔的將她打橫抱起來。
燕南陌拿出一件血紅的貂袍,輕輕搭在顏若的身上。
顏墨抱著顏若,一直走到了軒逸殿。
他將顏若放到暖塌上,為她蓋好被子。
轉身,打算出去了,忽然一個輕微的聲音從暖塌上傳來。
“皇兄,你怎么不問我,為什么我要救他?”
顏墨轉過身,看著顏若,輕聲說道:“孤相信,你一定有你非救他不可的理由……”
顏若問道:“皇兄,你不怪我?”
顏墨淡淡的說道:“若……你要記著,無論你做了任何事,孤都不會責怪你的。”
顏若眼中很是感動的說道:“皇兄,對不起……”
顏墨揚起一抹恬淡的笑,柔聲說道:“若,你一定要記著,樓蘭他已經死了,死在了今晚。”
顏若看著他,有些驚奇地問道:“他死了?”
顏墨低聲說道:“他只能是死了?若,你可明白?”
顏若低眸想了想,忽然看著顏墨,點了點頭。
顏墨走到暖塌邊,撫著她的頭,溫聲說道:“若,早些睡吧,孤就先走了。”
顏若靜靜的看著他幽深的雙眸,說道:“嗯……”
顏墨起身緩緩的走出了軒逸殿。
顏墨站在浮華殿外,借著窗戶,看著殿中的燭光。
這燦爛如錦緞的光華……
顏墨走進了浮華殿,殿中一片寂然,他仿佛有種錯覺,好像那個一直住在這里的女子,其實從未出現過。
他心中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哀傷……
他緩緩的走進內殿,看到坐在暖塌上,在燭光下看書的女子。
她依舊恬淡如詩,如水中的星月,皎然清明。
顏墨輕輕坐到暖塌邊,低聲說道:“阿雪,天有些涼,還是早些睡吧。”
雪蘭抬眼淡淡的看了看他,將書放到枕邊,輕輕將紅燭吹滅。然后就躺下,睡了。
周圍一下暗了下來,借著月光,他可以看到她有些朦朧的面容。
他有些倦的脫掉了外衣,躺在暖塌上,將她抱在懷里。
“你身子寒,如果凍到了,對孩子不好。”他柔聲在她耳邊說道。
雪蘭本來打算將身子往里側挪,當聽到他的話時,她微愣了愣,就閉著眼,睡了。
顏墨細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雪蘭香,沉沉的睡去。
顏若很早就起床了,穿好衣裳,就出了軒逸殿。
她沿著小路一直走,就走到了一個林子里,林子中開了很多花。
林花似錦……
她有些恍惚的穿過了那片林子,到了皇陵。
她走到先帝的陵墓前,跪下說道:“女兒顏若參見父皇。”
她緩緩的站起身,看著墓碑,燦然一笑,說道:“父皇,女兒不孝,現在才來看您。”
顏若輕輕坐到墓碑旁,伸手撫著墓碑,眼中很是落寞的說道:“父皇,你知道嗎?如果不是陸丞相告訴女兒當年的真相,女兒可能這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我是您的女兒。”
顏若說道:“父皇,女兒已經將皇兄樓蘭給救了出去,女兒相信,尋花一定可以將皇兄治好的。”
顏若嘴角揚起一抹寡淡的微笑。
“父皇是不是想要問女兒為什么不開心?”顏若靠在墓碑上,低聲說道。
顏若低眉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當我知道皇兄不是我的親皇兄時,心里是高興,還是難過……”
顏若笑了笑,又說道:“我想,當時我心里應該是很開心的,那時的我想的是,他不是我的親皇兄,那么我就可以愛他了……”
“可是后來呢,我又覺得很是絕望,因為他愛的只有雪蘭姐姐,她只是把我當成他最疼愛的妹妹,以前是,現在是,以后也不可能因為任何事而改變……”顏若輕聲說道。
顏若忽然站起身,說道:“所以我覺得還是一切不要改變才好,我依舊是他最疼愛的妹妹,他依舊是我最愛的皇兄……”
“只是現在,我覺得我越來越不了解他了,每次看著他的眼,我都會覺得有些陌生……”顏若低眉,輕聲說道。
過了很久,顏若才緩緩地起身,向墓碑躬身一拜,低聲說道:“父皇,女兒就先走了,以后女兒一定會經常來看你的。”
顏若轉身,走出了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