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墨隨著燕南陌走進死牢中,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個蜷縮在角落里的樓蘭。
樓蘭依舊穿著那件玄黃色的龍袍,只是現在龍袍上全是干得已經發黑的血跡,還混有地上的塵土,那頭很是凌亂的墨發,散亂的披散在他的身前。
顏墨低身,將遮住樓蘭臉的亂發輕輕撥開。
樓蘭那雙明凈的雙眸,靜靜的看著顏墨。
顏墨嘴角輕揚,輕聲說道:“又有誰會相信,傳說中有嵇康之姿的召南帝竟然會淪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樓蘭眼中很是淡漠的看著顏墨,靜默著,不說話。
顏墨語氣很是嘆息的說道:“哎……到現在,孤都還有些不太相信孤的眼睛……”
“君上,他落到今天這個下場,是他罪有應得?!毖嗄夏罢f道。
顏墨低眸,看了看樓蘭的手腕和腳踝,說道:“燕將軍,這半個月以來,他手腕和腳踝的傷口已經結了疤,看來,恢復得不錯嘛。”
燕南陌說道:“他的手腳筋都已經被挑斷了,現在,他已經是一個廢人了?!?
顏墨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低聲說道:“這才剛剛開始呢,對了,孤聽說你們召南國的刑部有十大酷刑,就讓他一一都試試吧?!?
燕南陌說道:“君上,這普通人,能在挨過這十大酷刑中的一種之后,還沒死,就已經很不錯了,就算是英雄好漢,能挨過這其中的三種,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噬纤唤槲娜鯐?,怎么能挺過這全部的十大酷刑呢?”
顏墨躬身看著樓蘭,笑著說道:“孤相信你,一定可以挺過去的,就算為了阿雪腹中的孩子,你也一定會挺過去,你說是吧?樓蘭……”
樓蘭一直淡漠的眼中終于有了一絲波瀾,他低下頭,低聲說道:“雪蘭,朕的雪蘭……”
顏墨忽然伸手扳起樓蘭的下巴,直視樓蘭的雙眸,沉聲說道:“阿雪,從來都不是你的,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后……也不可能是……”
樓蘭揚起頭,有些艱難的說道:“她是不是朕的雪蘭,不是你說了算……”
顏墨眼中閃過一抹殺意,但他放下樓蘭的下巴,站起身,展顏一笑,有些無奈的說道:“孤真的很想親眼見識一下你們召南國的十大酷刑,只是孤有些不太喜歡太血腥的場面,所以孤決定,還是不要看了……”
顏墨忽然轉過身看著燕南陌說道:“燕將軍,你告訴刑部的人,從今日開始,每天給他試一種酷刑,十日之后,孤再來看看效果。”
顏墨躬身抱拳道:“是,君上?!?
“如果你們召南的祖先,看到看到他們制定的十大酷刑竟然用到了你樓蘭身上,你說他們會作何感想啊……哈……哈……哈?!鳖伳f完之后,緩緩的走出死牢。
自從住在軒逸殿的良妃死了之后,軒逸殿就一直空著。
顏若喜歡軒逸殿中那片翠竹,所以就選擇住在軒逸殿。
他看著那片長得很是清翠的翠竹,忽然想起了那個喜歡穿深綠色,俊逸如翠竹的男子。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就覺得他很是熟悉,卻不知那股熟悉感從何而來。
可是,皇兄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公主,陸丞相求見?!庇行m女進來稟報道。
顏若回過神來,說道:“陸丞相?是雪蘭姐姐的爹嗎?”
“回公主,正是皇后娘娘的爹?!毙m女說道。
顏若說道:”你讓他進來。“
“微臣參見公主?!标懹罟蛳滦卸Y道。
顏若轉過身,看著陸宇說道:“陸丞相快快請起?!?
“只是一直以來,我都與丞相沒有任何瓜葛,不知丞相為何會來找我?”顏若說道。
陸宇抬眼看著顏若,沒有說話。
顏若看了看站在殿里的宮女,說道:“你們先下去吧?!?
站在殿中的宮女都出去了。
顏若說道:“陸丞相,她們都出去了,你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吧。”
陸宇說道:“今日微臣來找公主,是想讓公主救一個人。”
顏若看著他,笑著說道:“救人?我又不會武功?我怎么救人?!?
陸宇低頭說道:“如果這世間還有一個人可以救皇上的話,那么那個人就一定是你?!?
顏若說道:“我為什么要救他?你難道不知道我與皇兄的感情有多深嗎?”
陸宇跪下說道:“微臣知道公主和君上的感情很好,但是,微臣想要告訴公主,如果現在公主不救皇上的話,以后公主一定會后悔的。”
顏若覺得有些可笑的問道:“后悔?我為什么會后悔?”
陸宇抬眼深深的看著顏若,沉聲說道:“本來這個秘密,我答應了一個人,永遠不會說的,可是,現在為了救皇上,也不得不說了。”
顏若問道:“丞相,你到底在說什么?”
陸宇低聲說道:“微臣是想告訴公主,其實,公主你是我召南的公主,是先帝的公主,與皇上是同母的兄妹,而不是青國的公主,君上的皇妹?!?
顏若起身,看著陸宇,說道:“沒想到丞相為了救他,竟然會編出如此荒唐的故事。”
陸宇說道:“十八年前一個晚上,對我有恩的青帝,也就是青國的先帝來到了陸府找我,對我說,希望我幫他去找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我不忍心去奪其他人的孩子,就將自己剛出生的兒子抱給了他,以報恩于他。
當他知道我抱給他的孩子是我自己的孩子時,他很是感動,就告訴了我實情。
他將我的兒子換了那天晚上夕妃娘娘生的公主,而他看著襁褓中孩子,覺得自己虧欠這個孩子,就將她抱回了青宮,把她當親生公主一樣寵愛。
而,那個夕妃娘娘被掉包的孩子,就是公主你啊——”
顏若看著陸宇,搖著頭,有些不相信的說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陸宇說道:“陸宇說的是真是假,公主只要仔細想一想就能明白?!?
顏若低著頭,忽然明白了樓蘭給她的那種沒來由的熟悉感是什么了,那是一種血脈相連的親情。
他忽然抬眼看著陸宇說道:“那么,也就是說,樓玉就是你的親生兒子?”
陸宇眼中流露出一絲傷痛的點了點頭。
“難怪他長得和雪蘭姐姐如此相像,原來不是偶然啊……”顏若低聲說道。
陸宇說道:“雪蘭和樓玉是雙生子,在他們出生的前一個月,我在陸府的門前,遇到了一位姓江的先生,他很通醫理,我就請他到我府上去,為我夫人把脈。
他為我夫人把脈之后就說,我夫人肚中是兩個孩子,而且還是很是稀少的雙生子?!?
“他為什么說是很是稀少的雙生子?”顏若問道。
陸宇深深的說道:“當時我也這么問他,他告訴我說,這種雙生子和一般的雙生子不同,這種雙生子的兩個孩子的命氣是此消彼長的關系,也就是說,兩個孩子生下來之后,只會有一個孩子蘇醒過來,而另一個孩子會一直沉睡在夢中,直到那個蘇醒的孩子死了,他才會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顏若問道:“所以雪蘭姐姐是在樓玉死了之后才蘇醒過來的?”
陸宇回道:“雪蘭的確是在他死的那天晚上蘇醒過來的。”
顏若有些奇怪的問道:“可是雪蘭姐姐怎么會那么懂琴,懂花?”
陸宇說道:“江先生說,這種稀少的雙生子是心靈相通,所以沉睡的那個人,會有蘇醒的人的所以記憶?!?
顏若淡淡的說道:“聽著倒有些像彼岸花……佛曰彼岸有花,生于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燦爛緋紅。彼岸花,開彼岸,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開葉逝,葉生花謝,生生相錯,永不相見……”
陸宇說道:“聽公主提起彼岸花,微臣倒記起好像那時江先生就說這種稀少的雙生子就叫作彼岸雙生。”
顏若沉默了很久,才輕聲說道:“陸丞相,你先回去吧?!?
“那救皇上的事……”陸宇說道。
顏若低聲說道:“你回去吧,我會想辦法救他的。”
陸宇躬身行禮,就退下了。
顏若有些頭疼的躺到暖塌上,休息了一會兒。
當她醒來時,已經是黃昏了。
她站在窗邊,雖然看不到已經日落西山的太陽,卻可以看到它的余光,像彩霞一樣散布在世間的每個角落里。
她現在心里很是平靜,像秋潭水一樣的靜。
一個聲音打破了這份寧靜。
“公主,宮門外有一個人拿著這個玉佩,說想要見公主一面?!笔匦l站在殿外說道。
顏若緩緩地轉身,看了看守衛手中的玉佩,淡淡地說道:“你請他進來吧……”
“是,公主?!笔匦l領命,向宮門口走去。
沒過多久,江尋花就被帶到了軒逸殿門口。
守衛說道:“公主說讓你直接進去找她。”
說完就帶著走進了軒逸殿。
江尋花輕輕的推門,進了軒逸殿。
顏若依舊看著窗邊,看著晚霞,她整個人也籠罩在了那片光芒中。
“若……你瘦了……”江尋花低聲說道。
顏若轉過身,看著他,忽然撲到了江尋花的懷中。
她緊緊地抱著他,不說話。
過了很久,江尋花才感覺到了他胸前有些濕了。
他輕輕撫著她的頭,柔聲說道:“若……怎么了……”
她抬起頭,離開他的懷抱,說道:“我沒事……”
江尋花從身上拿出一張素色手帕,很是輕柔的為她擦掉她臉上的淚痕。
顏若看著他,問道:“尋花,你這次來找我,不知有什么事?”
江尋花拿手帕的手忽然頓了頓,他低著頭,說道:“我……找你……沒什么事……”
顏若眼中流過一絲溫暖,她看著他,低聲問道:“你是不是想要讓我幫你救樓蘭?”
江尋花揚起一抹苦笑,柔聲問道:“你怎么會知道?”
顏若看著他,笑著說道:“因為,我也打算救他?!?
江尋花有些驚奇的看著她,卻沒有問她為什么。
顏若淡淡的說道:“我也有一定要救他的理由,只是這理由,卻不能告訴你……”
江尋花表情微愣了愣,才說道:“我們什么時候去救他?”
顏若說道:“就今天晚上,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顏若轉身進入內殿,從箱子中拿出一套內監服,對他說道:“你現在就在這里把這衣服穿上,最好易容,這次守大牢的是燕將軍。”
江尋花拿過顏若手中的衣服,說道:“你確定我們能進去?”
顏若說道:“所以我要馬上去御書房找皇兄要旨意,尋花,你等會直接到宮門口等我就行了?!?
江尋花點了點頭,他拉住她的手,柔聲說道:“記得要小心……”
顏若朝他會心一笑,輕輕回握住他的手,說道‘“他是我皇兄,不管我做了什么,他都不會傷害我的?!薄?
“對了,記得將那邊暖塌上的那件黑色的斗篷給我拿來。”顏若說道。
江尋花看著她,點了點頭。
顏若放開他的手,走出了軒逸殿。
顏若輕輕踏進了御書房,抬眼,就看到那個靜靜的坐在上面的顏墨。
他墨色的長發松散的披在身后,臉上很是平靜的看著他手中的奏折。
明月空庭,如水對華年。
她輕聲叫道:“皇兄……”
顏墨抬起看奏折的雙眸,臉上的笑容暗浮如水中之花。
他看著她,說道:“若,來找孤有事嗎?”
顏若走上去,坐到她旁邊,將頭靠在他手臂上,低聲說道:“沒事就不能來看看皇兄嗎?”
顏墨放下手中的奏折,伸手撫著她的長發,說道:“若,孤還不了解你嘛,你是無事不登孤這御書房……”
顏若閉著眼,柔聲說道:“皇兄,昨晚我夢到樓蘭了,所以想去牢中看看他……”
顏墨說道:“若,想去看,就去吧……”
顏墨從案板上拿起一枚令牌,說道:“若,你拿著這個去吧,牢中有些不干凈,記得不要多待,去看看他就好了。”
顏若接過他手中的令牌,說道:“謝皇兄,我現在就去,看完之后,立即拿回來還給皇兄?!?
顏墨放開她,溫聲說道:“你去吧……”
顏若緩緩的走出了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