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墨低眸看著殿中召南的朝臣,說道:“眾位愛卿可有本要奏?”
燕南陌上前一步,躬身一拜,說道:“啟稟君上,微臣有本要奏。”
顏墨看著燕南陌,低聲說道:“燕將軍請說。”
“啟稟君上,昨日樓蘭第一次受了酷刑之后,于昨日夜里死在了天牢里。”燕南陌說道。
頓時朝下大臣都議論了起來,陸宇有些錯愕的抬眼看了一眼燕南陌。
顏墨輕嘆道:“他太令孤失望了,孤還以為,他至少可以熬過三天呢,沒想到一天都沒熬過去……”
楊正遠站出來,看著燕南陌,問道:“燕將軍,你確定樓蘭已經死了?”
燕南陌說道:“看來楊將軍不相信我的話。”
楊正遠說道:“燕將軍,可不是我一人不相信將軍所說的話,眾位大人,你們說呢?”
陸宇說道:“燕將軍,楊將軍說得沒錯,我們也有些不相信。”
燕南陌躬身拜道:“竟然眾位大臣都不相信,那么,現在,微臣就當著君上的面,將證據給拿上來。”
顏墨說道:”好,孤準奏。“
燕南陌提聲說道:“來人,將東西抬上來。”
四個守衛就抬著一具蓋著一張白布的尸首進了殿,輕輕將尸首放到地上。
燕南陌走過去,揭開那張白布,說道:“眾位大人來看看,他是不是樓蘭?”
頓時殿中的各位大臣都聞到了一股很是濃烈的血腥味,大家都用衣袖捂住鼻,看著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體。
顏墨說道:“不知哪位愛卿對樓蘭很是了解,可以幫孤去認認,看燕將軍有沒有騙眾位愛卿。”
陸宇向前一步,說道:“微臣好像記得先帝曾經說過,在皇上后頸處的最下面,有一個蘭花形的胎記,就因為這個胎記,先帝才為他取名為蘭。”
顏墨說道:“那陸愛卿就過去看看,看他的后頸處有沒有胎記。”
陸宇走過去,蹲下身,將尸首的頭輕輕抬起,當他看到那個蘭花形的胎記時,眼中充滿了不相信,他有些顫抖的將尸首的頭放下,跪下說道:“君上,他的后頸處有蘭花胎記。”
顏墨低眸看著陸宇,說道:“好了,各位愛卿現在該相信燕將軍的話了吧。”
眾位大臣都跪下齊聲說道:“臣等相信了。”
燕南陌躬身說道:“那君上,現在尸首該如何處置?”
顏墨說道:“再怎么說他也是召南的皇帝,這樣吧,就依你們召南帝王的祖制,葬在皇陵吧。”
“是,微臣領命。”燕南陌說道。
禮部侍郎張亭上前一步,跪下說道:“君上,依我召南的祖制,這帝王駕崩,必須由皇后娘娘來主持這安葬儀式。”
顏墨說道:“阿雪她,身子弱,如今又有孕在身,讓她主持,是不是有些不妥?”
張亭說道:“這該如何是好,祖制不可違啊。”
陸宇上前一步說道:“那就讓微臣代皇后娘娘主持吧。”
顏墨看著張亭問道:“陸愛卿是阿雪的父親,不知是否可以讓他代阿雪主持這安葬儀式?”
張亭有些猶豫的說道:“這……君上……”
顏墨沉聲說道:“張愛卿,就這么定了,就讓陸愛卿代阿雪。”
張亭跪下說道:“是,君上,微臣遵旨。”
“好,那就退朝吧——”顏墨說道。
顏若抬眼看著軒逸殿外的那輪圓月。
她忽然想起了那個喜歡穿一身白衣,淡如秋之晨霧的女子。
她清高如月,月照高樓,而流光徘徊。
顏若走出了軒逸殿,向梅苑走去。
她站在梅苑的門外,抬眼看到靜靜站在月光下的女子。
她依舊如蓮,燦然開放,亦是星月,入水當明。
顏若輕步走到寸心身后,輕聲說道:“寸心姐姐……”
寸心轉過身,看著站在她身后的顏若,嘴角揚起一抹淺笑,說道:“若兒……”
顏若走過去,拉過寸心的手,笑著說道:“前些日子,一直在照顧皇兄的傷,所以一時就忘了來看姐姐了。”
寸心側身看著她,說道:“沒事,現在你來看我,我很開心……”
顏若說道:“我記得姐姐曾經說過,想見皇兄。”
寸心淡淡的說道:“昨天,我已見過了……”
“見過了?”顏若有些吃驚的問道。
寸心說道:“他的確很美……比你說的還要美……”
顏若眼中亮晶晶的看著寸心說道:“皇兄的美,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描述得出的……”
顏若低頭看著寸心凸起的小腹,輕輕的伸手撫著,低聲說道:“姐姐,他有幾個月了?”
寸心低眸看著小腹,柔聲說道:“有七個月了……”
顏若說道:“還有三個月就要生了啊……”
寸心眼中很是柔和的看著顏若,說道:“是啊,還有三個月,他就要來到這個世間了……”
“樓玉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顏若有些欣喜的說道。
寸心揚起頭,看著那輪圓月,低聲說道:“他一定會的……”
即使他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他也一定會很開心的……
“不知樓蘭怎么樣了?”寸心忽然淡淡的問道。
顏若愣了愣,說道:“聽燕將軍說,好像已經死在了牢中。”
寸心閉著眼,感受著那抹月光的清寒,低聲說道:“死了倒好……”
顏若溫聲說道:“姐姐,天有些寒,我還是送你進去吧。”
寸心點了點頭,伸手扶住顏若。
顏若輕輕將寸心扶進了屋,幫她解下外衣,扶著她平躺下,為寸心蓋好被子。
顏若掖了掖被角,柔聲說道:“姐姐,我先走了,以后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寸心嘴角輕揚,說道:“若兒,你有這份心,我就很高興了,天有些晚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顏若笑了笑,就走出了梅苑。
顏若看著鏡中的自己,寂然如月光。
“公主,陸丞相求見。”殿外傳來一個宮女的聲音。
顏若淡淡的說道:“讓他進來吧……”
顏若站起身,走到外殿,陸宇正好進來。
陸宇跪下拜道:“微臣參見公主。”
顏若輕聲說道:“丞相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陸宇起身說道:“微臣此次又來叨擾公主,請公主見諒。”
顏若坐到凳上,低聲說道:“那這次丞相來找我,是為了什么?”
陸宇說道:“微臣想問公主有沒有去救皇上?”
顏若看著陸宇說道:“我打算今天晚上就去救他。”
陸宇忽然跪下說道:“公主,已經晚了。”
顏若問道:“晚了?為什么?”
陸宇很是哽咽的說道:“因為,皇上已經于前天夜里死在了牢中。”
顏若站起身很是不相信的說道:“這不可能,他不會死的,他一定不會死的。”
陸宇抬頭看著顏若說道:“本來我也不相信,可是昨日在朝上,燕將軍將皇上的尸體抬到了大殿上,我去認了,是皇上的尸首。”
顏若轉過身去,很是難受的說道:“那皇兄說怎么處置他的尸首?”
陸宇說道:“葬入皇陵。”
顏若低聲說道:“丞相,你先回去吧……”
陸宇起身,說道:“微臣就告退了,公主切不可過于傷心,以免傷了公主的千金之軀。”
顏若說道:“你下去吧,我會注意的……”
當陸宇退出去之后顏若轉過身,看著殿外,低聲說道:“丞相,對不住了,我答應過皇兄,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還活著。”
顏墨今日很早就看完了奏折。
他站在御書房的門口,看著在這一天中留在這世間的最后幾縷光芒。
心如秋潭水,夕陽照已空。
他皓緲如星空的雙眸忽然變得很是柔和。
似乎在那片夕陽的晚霞中,他看到了她,只屬于他的她。
她總是不著痕跡的出現在他的面前,在他的心里留有余香。
他心中忽然變得很是愉悅,他快步向浮華殿走去。
雪蘭一身素白,她站在窗前照顧那盆綠菊,她雙眼很是專注的看著花,拿著小花鋤一點一點的為花松土。
顏若走到她身后,低聲說道:“阿雪,孤倒是沒想到,這株花還活著。”
他伸手,用指尖輕觸綠色的花瓣。
“不知孤的那株花怎么樣了……”他低聲呢哪道。
雪蘭放下手中的小花鋤,走到旁邊,將手觸到水盆中,洗了洗沾滿花泥的手。
她用白布擦了擦手,就走到了內殿。
當她再次出來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把琴。
她走出殿,將琴放到院中的石桌上,自己也坐在石凳上。
她用手指輕輕撥弄了幾下琴弦,就開始彈了。
每一個琴音都清洌如水,似水無痕。
花遇則花開,鳥見則鳥鳴。
一曲高山流水就這樣從她的指尖飄了出來。
顏墨靜靜的站在不遠處,閉著雙眼,聆聽著這首曲子。
一曲畢,雪蘭輕輕將手覆在琴身上。
顏墨睜開眼,看著雪蘭,低聲說道:“孤最愛的曲子就是高山流水,只因為孤覺得它是所以曲子中曲調最清的。”
雪蘭淡淡的說道:“雪蘭也喜歡曲中很是清洌的曲音。”
“孤聽過很多人彈這首曲子,只是都從未有人能彈得像阿雪一樣清。”顏墨說道。
雪蘭嘴角揚起一抹苦笑,低聲說道:“大概是因為,我,身在水中,心在月中……”
顏墨很少看到她黯然神傷的樣子,他輕輕有過去,將她抱在懷中,低聲說道:“阿雪,等樓蘭葬入皇陵,孤就帶著你回青國。”
雪蘭揚起頭,看著顏墨,問道:“你說把誰葬入皇陵?”
顏墨說道:“孤忘了告訴你了,樓蘭已經在前天晚上,死在了牢中。”
雪蘭深深的看著顏墨,說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你一定是騙我的……”
顏墨說道:“其實,昨天在朝堂上,燕將軍告訴孤的時候,孤也不相信,后來燕將軍就將樓蘭的尸首抬進殿中,陸愛卿說樓蘭脖子后面有一個蘭花的胎記,陸愛卿親自去看了尸首的脖子后面,他說脖子后面有蘭花胎記。”
雪蘭手中很是顫抖,她手一動,琴就從石桌上摔了下來。
但是琴卻沒有絲毫的損傷。
雪蘭低眸看著摔在地上的琴,有些失神的忘了伸手去拾。
顏墨低身,將地上的琴拾起來,輕輕將琴放到石桌上。
“阿雪,如果嵇康看到你如此對待他的琴,不知他會不會來找你……”顏墨說道。
雪蘭說道:“依照召南的祖制,皇上的安葬儀式,是不是要皇后主持。”
顏墨輕聲說道:“你身子弱,孤已經讓陸愛卿幫你主持了。”
雪蘭問道:“安葬儀式在什么時候?”
顏墨說道:“欽天監那邊說三天之后。”
雪蘭凝視著他,說道:“我想參見安葬儀式。”
“你一定要參加?”顏墨低聲問道。
雪蘭點了點頭。
顏墨將她攬在懷中,柔聲說道:“好,孤和阿雪一起去。”
“我想見父親。”雪蘭輕聲說道。
顏墨細嗅著她發上的雪蘭香,低聲說道:“明天孤就讓陸愛卿來見你。”
雪蘭緩緩的站起身,一步一步走進了殿。
顏墨從石桌上拿起琴,也走進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