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桃園記4
- 白狐
- 稀爾云娜
- 3438字
- 2011-10-21 13:50:46
這天,寧俊杰下朝回府,坐著轎子,前后都是騎著馬的護從。正走在街道上,忽然前面一陣人馬喧囂,一片呼喝叫嚷之聲,轎子和人馬都停了下來。寧俊杰掀開了轎簾,伸出頭去問:“什么事情?馬撞著人了嗎?”
“不是的,爺,”一個護從答著:“有個瘋子,攔著路在發瘋呢!”
“瘋子嗎?”寧俊杰說:“好好的勸開他吧!”
“哦,不是的,”另一個侍從說:“是個老乞丐,攔著路要錢呢!”
“那就給他點錢,讓他讓路吧,告訴前面,別仗勢欺侮人家!”寧俊杰是有名的好心人。
一個護從傳令去了,但是,不一會兒,前面的家仆就跑了過來,對寧俊杰說:“稟告爺,前面是個瘋老頭兒,只是攔著路撒野,口口聲聲說要見爺,說有一樣寶貝要賣給爺,怎么勸他,給他錢,他都不走!”
“有這樣的事?”寧俊杰詫異的問:“怎樣的老頭兒?會是個江湖異人嗎?”
“哦,絕對不會,只像個老乞丐!”
“那么,多給他點錢,打發他走吧!”
家仆去了,一會兒,又無可奈何的跑了回來:“不行,爺,那真是個瘋子,他說他的寶貝要賣十萬兩銀子,給他十萬兩銀子,他才走!我看,叫人把他捆起來打一頓算了”
“哈!”寧俊杰笑了:“他有什么寶貝呢?十萬兩銀子,我全部家財也沒有十萬兩銀子呢!你們看到他的寶貝了嗎?”
“看到了,只是個紙卷兒。”
“紙卷兒,”寧俊杰皺了皺眉,心里若有所動,是文章?是字畫?不會也是個被埋沒的天才吧?裝瘋賣傻,有緣才求見,未始不可能!憐才之念一起,他立即說:“不許打他,把他帶來,讓我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寶貝!”
“爺……”家仆阻攔的叫。
“不要多說了,帶他來吧!”
家仆無奈的退了下去。于是,那老頭兒被帶過來了,寧俊杰看過去,那是個須發皆白的老頭,貌不驚人,容不出眾,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黑衣服,滿身灰塵,滿面風霜,怎樣也看不出是什么“天才”!到了寧俊杰的面前,那老頭雙膝一跪,雙目卻炯炯然的看了寧俊杰一眼,說:“小的拜見寧大爺!”
“聽說你有寶貝要賣給我,是嗎?”寧俊杰微笑的問,他不想刁難這個老頭。
“是的,是一張畫,請爺過目。”
那老人說著,雙手奉上了一個紙卷,寧俊杰接了過來,帶著幾分好奇,他慢慢的打開了那紙卷。立即,他渾身一震,猛的驚跳了起來,臉色倏然間就變得蒼白了。那竟是他若干年前所繪的那張“桃花仙子”圖,哦,不,應該是另畫上去的,旁邊還加上一個人!加上去那人便是寧俊杰,一把抓住了轎沿兒,他大聲問:“你是誰?從何處得來這幅畫?”
“小的白林,叩見大爺!”老人說,徐徐的磕下頭去,聲音卻微微的顫抖著。
白林!不用再問,寧俊杰已明白了!張著嘴,他驚愕的瞪視著面前這個老人,一霎間,有千言萬語想要問,想要知道,但是,這街上不是談話的地方。好半天,他無法回過神來,看白林那副狼狽貧困的樣子,他可以想像白雪目前的情形,可是她已經死了!為什么還有這幅畫?或者,她還活著,或者她已經嫁人了,更或者,她已經墮落了,這一想,他猛的打了個寒顫,這才醒悟了過來,慌忙喚過左右,他大聲的吩咐:“攙起他來,給他一匹馬!”
白林磕了頭,站起身來,垂手而立。
“白林!”寧俊杰喊。
“是的,爺。”
“你先跟我回府,到了府里再慢慢談。”
“是的,爺。”白林說,凝視著寧俊杰,老眼中竟溢滿了淚。片刻之后,寧俊杰已帶著白林回到府里,把白林引進小書房中,寧俊杰摒退了左右,立即,他劈頭一句話就急促的問:“先告訴我,你們家小姐還好嗎?”
“哦,爺,不大好。”
“怎的?快說!是還活著嗎?”
“是的。”
“那么?”寧俊杰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坐下身子,示意白林也坐下,白林不肯,只是垂手站立著。寧俊杰再吸了口氣,說:“告訴我吧!把詳細的情形告訴我!你們到底是怎么了,大師不是說雪兒去世了嗎?那你們一直住在哪里?”
“一直在京里。”
“哦!我的天!”寧俊杰喊:“你居然到今天才來找我嗎?”
“小的不知道寧大爺就是當初在蓮花寺的那位爺呀!小的只是個奴才,什么都不懂呀!”
“慢慢來吧,慢慢來,”寧俊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你們小姐在我上京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怎么現在弄得這樣狼狽,你從頭到尾的告訴我。”于是,白林開始了一段長長的敘述。
原來,白雪私下凡間,私用法術被玉帝知道了,便罰白雪終生打掃皇母娘娘的碧蓮玉池,后來因為皇母娘娘向玉帝求情,便賜白雪與寧俊杰有一世情緣,再后來去到蓮花寺便聽大師說寧俊杰早些天已返京都,白雪便同月老千里迢迢的來到京城。誰知到了京中之后,才知道他們身上的法術一點也用不上了。他們變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普通凡人,身無分文,又沒找到寧俊杰,而京里又舉目無親,就在這時,白雪因為初為凡人雖無嬌生慣養,但不堪旅途勞頓,加上身體素質慘變,尋夫未遇的種種刺激,終于不支病倒。他們只好變賣首飾,延醫診治,一面租了一棟小房子,搬到里面去住。白雪一病兩年,變得瘦骨支離,而所有可變賣的東西,幾乎都已典當一盡,只得靠白林出外做工,維持生活,這樣勉強拖延,叨天之幸,白雪的病竟然痊愈了。但經過這一病之后,她已萬念俱灰,心如死水,每日不說也不笑,如同癡人。白林夫妻更加焦慮,百般勸解,那白雪只是不理,而生活日益拮據,他們又搬到了更小更破的屋子里,就這樣拖宕著歲月,直到今天。
“那么,你怎會想到來找我?又怎會有這張畫?是當初白雪畫的,后來帶來京里?”寧俊杰一連串的追問著。
“哦,爺,這些都是天意。”白林嘆口氣說:“當初我們小姐用五十兩銀子買您那幅畫那天,也是小的當天找到小姐的,所以小的知道這回事兒。據小姐后來告訴我,小姐把這幅畫拿回家之后,自己就畫一幅一樣的并在旁邊還加上一個男人,后來小姐就交給了小的,要我好好保存著,別的什么話都沒說。小姐畫的這幅畫,大家都十分歡喜,小姐也怕懸掛著會弄臟,就讓我收在她的箱子里,沒事時就打開箱子,拿出來賞玩……”白林看了寧俊杰一眼,補充的說:“您知道,咱們家老爺、夫人過世得早,小姐也在外流浪過一段時間,老爺、夫人這輩子也就只有小姐一個掌上明珠,自幼是當公子般帶的,詩、書、畫都懂得呢!”
“我了解,”寧俊杰說:“你再說下去!”
“所以,小姐感染病毒我們大家都以為小姐一定是活不過來了,才那樣和大師說,說小姐過世了。小姐感染病毒至今,咱們什么值錢的都當了,唯獨這畫一直保留著。可是,在這樣的災難里,我們還是挺過來了。我們進京后,帶著小姐和這幅畫,卻也沒想到它可以幫我們的忙。小姐生病的時候,倒也把這幅畫拿出來研究過,只是對著畫時而長噓短嘆,時而情深款款。爺……您知道,您畫上簽的是您的號‘寧俊杰’,但是,您在朝廷里用的是您的名字‘寧德’,咱們怎會把這兩個名字聯想成一個人呀!”
“唉!”寧俊杰長嘆了一聲。“后來呢?”
“直到昨天,我們實在沒有東西可以賣了,小姐又是那樣癡癡傻傻的無從商量。我家老婆子就把這幅畫找出來,要我拿到字畫店里去試試看,能不能換個三文五文的,我也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就拿去了,那知那店東一看,就驚叫起來,問我是真畫呢還是假畫?我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才指著那簽名說,這就是您寧大爺呀!”
“于是,你今天就拿著畫來攔轎子了。”
“是的,爺,請您原諒。”白林垂下了頭。“我也做過大戶人家的家人,我知道侯門難入呀,除非攔著轎子撒賴,實在想不出辦法來。”
“辦得好,白林!”寧俊杰贊美的說:“你是個忠心,而又能干的家人!”白林雙膝一軟,對寧俊杰跪下了。
“爺,小的不值得夸獎,只是盡小的本分。只請爺看在咱們小姐幫過您的份上,幫助幫助我們那苦命的小姐吧!”
“白林,你起來!”寧俊杰沉吟片刻,堅定的說:“如今這時候,顧不得什么禮儀和規矩了,你這就帶我去看看你們小姐!”
“哦……哦,這個……”白林面有難色。
“怎么了?”
“小的只怕窄屋陋巷,不是大爺千金貴體可以去的地方。”
“白林,你忘了?我又是什么出身?如果沒有你家小姐的支持和那五十兩銀子,我現在恐怕在討飯呢!”
“哦,爺!”白林低呼:“您雖不在意,但是咱們那小姐……”
“怎樣?你怕她會覺得不安嗎?”
“不是,爺。”
“到底怎么,別吞吞吐吐了!”
“哦,爺!”白林喊了一聲,頓時間老淚縱橫了。“我們那小姐已是半死的了呢!”
“什么意思?”寧俊杰的心倏然一緊。“你不是說她的病已經痊愈了嗎?”
“身體上的病是痊愈了。但是,爺,她……她……她現在根本不認得人,不說話,不哭,也不笑,她……她是完全……完全癡呆了呢!”
“哦,我的天!”寧俊杰倒進了椅子里,用手支著頭,喃喃的、反復的說:“我的天!我的天!”
“所以,爺,”白林拭著淚說:“您不用去看她了,只請您幫忙租間好點的房子,讓她能過得舒服一點吧!”
寧俊杰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后,他從椅子里跳了起來,堅決而果斷的說:“走吧!白林,別多說了,帶我看你們小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