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心頭放下了，我的意識沒多久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又不知過了幾日，纏綿病榻的我終于再次睜開了眼，回到了現實世界。

盡管我的眼前依舊黑暗無光，但至少守在床前的人第一時間就能注意到我醒過來了，并想辦法傳達什么給我。

意料之外的是……

之前看路也一直都拉著我的手，醒醒睡睡間也能夠感覺到他的手傳來的暖意，可現在我并未感覺到他的存在。

仿佛讀懂了我的疑惑，一支柔軟的小手突然拉了我一下。

這顯然是女人的手。

“小妍？”我試著張嘴問了問。

外界沉默了許久。

估計小妍是在回答我的話，但回完話等了半天也只看到我睜著眼睛沒反應，就敏銳地猜到了什么。

隨即，我就感覺到手臂被輕輕畫了一下，有點兒癢。

是小妍在上面打了個問號。

不錯，倒還是有種方法可以交流。

不知是否因為放下了，此時的我竟然能為這點發現由衷地笑起來。

“我的眼睛看不見了，往后有什么消息，便這樣傳達給我吧！”

小妍似乎躊躇了一下，又慢悠悠地寫下了兩個字——“太長”。

她的意思我明白。

太長的內容，通過寫在皮膚上的方式來傳達，不僅要花費大量的時間，還很容易出現讀取內容的偏差。

但如今，我只能通過這種方法了解外面的情況了。

“我明白。”我想了想，又同她約定了一些簡單的信息傳達方式。

“這樣吧，你只需要寫關鍵詞語，我會問你一些問題，若是或好，你便拍三下我的手臂，若不是或不好，你便拍四下。若是有選項，我會提出選項，對應我的手指，你選擇相應的選項就行了。”

說完等了片刻，我的手臂就被拍了三下。

沒多久，小妍就在我手臂上寫下了兩個字——“王爺”。

我當即問道：“王爺出府了？”

小妍拍三下。

我又問：“他的神功練成了？”

依舊是三下。

我的心頭一頓，追問：“他入魔了？”

小妍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拍了三下。

不等我再問，她搶先一步寫了六個字“江湖”“血雨腥風”。

江湖好讀取，后面的字就只理解了頭兩個，但已經足夠了。

想必是路也練功入魔，看我躺在這里隨時可能死去，心頭的恨意克制不住，清歡又遲遲不出來，便入了江湖，掀起了腥風血雨，想要逼清歡現身。

順勢，可能還想要滅了無雙城。

不過，無雙城的距離到底還是遠了些，我若出了什么事，等他臨時趕回來，只怕是尸骨都已經涼透了，所以他雖離開了王府，但控制在了能在一日之內來回的范圍。

可話又說回來了，他門下多的是能人異士。

在江湖里搞事情，其實并不需要他親自跑去做，他這種時候沖出去，應該是控制不住體內的魔性，又不想有我在旁邊的時候失控。

雖然我已經不奢求有回應了。

可真的賭對了，知道我真的是他那唯一的弱點時，心里終歸還是高興的。

就像是多年的夙愿終于實現了，我終于自由了，不再需要把這份執念握在手里了。

我是無法阻止路也了。

但我還能夠救路也，救了他才能真正救下更多可能死在他手里的人。

“替我寫封信給路也吧！”

我釋然地笑了，主動提議。

小妍自然是應了。

我便一句一頓地說了起來。

說到最后，又提醒了小妍一句。

“這封信，你先收著。我這狀態估計也沒幾日活頭了，若是我來不及阻止他，請你在我死后務必將這封信交到他的手里。”

小妍連忙拍了三下。

但隨即，她又寫了兩個字：“主人。”

小妍的主人，向來就只有一個，夕暮。

她這時候提起夕暮，那肯定是夕暮知道了我的情況，聯系到她了。

“夕暮又要來看我？”

“是。”

夕暮已經決定了的事，現在再阻止估計也來不及了。

我沒有讓小妍回絕夕暮，只是就著問題繼續問了下去。

“什么時候？”

“現在。”

這次，是小妍主動寫的答案。

我驀地一怔。

這意思，是夕暮已經到了？

正納悶怎么沒感覺到夕暮的氣息，突然就覺察到了一股能量的接近。

我下意識看向了能量靠近的方向。

“你現在回來做什么？”

“陪你。”

粗糲的指尖在我手臂上摩挲了片刻，寫下了兩個字。

我心頭一松，頓時笑了起來。

夕暮不愧是我的知音。

他很明白我的選擇不會改變，所以也不說要帶我走之類的蠢話。

但與此同時，他的態度也是在向我聲明。

潛入王府陪我，這是他的選擇，同樣也不需要我去替他做任何決定。

“陪我喝一杯吧！”

我突然提議。

舞，我肯定是跳不了了，但想到同夕暮的初見，就不免想到酒不離手的路也，自然就來了點興致。

都已經是最后的日子了。

夕暮自然不會再去顧慮什么，痛痛快快地就答應了。

靜默了片刻后……

小妍將我扶起，又把酒杯湊到了我的嘴邊。

酒香直沖鼻腔。

我深吸了一口這香氣，才低頭一抿。

熱烈的酒氣直沖天靈蓋，是許久未曾喝過的烈酒。

這種時候，我也顧不上什么醉不醉的了，只覺得這酒夠味，不一會兒就喝下了好幾杯。

還想再喝時，已經被夕暮按住了手臂。

我動作一滯，他已經寫下了重要信息。

“三醫回府。”

三醫，毫無疑問，自然是幕離、祈牧和尹笑天。

前兩者，我尚且能夠理解，但尹笑天不是被陵相給帶走了嗎？

忽然間，我的腦子里蹦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他們先前離開王府，不會是替我去找無解的解藥去了吧？”

“是。”

“那他們找到了嗎？”

沉默代替了回答。

我已經知道了結果。

無解，便是無解。

他們盡力去找了答案，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就能夠解答了，只不過我的狀態等不到那天了，所以他們只能先趕回來。

我以為自己傷害了他們，或許……也只是一種自傲呢！

“那他們什么時候到？”

“今晚。”

夕暮的指尖剛從我手臂離開，我的身體猛地一個抽搐，所有的酒氣伴隨著眩暈感鋪天蓋地地涌上了頭。

我還想再說點什么。

但已經來不及了。

我自己能感覺到，我大概……

是等不到同他們見最后一面，道最后一聲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