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我忽然憶起夢中的情形來。

難道……

我真的發不出聲音了？

我幾不可見地勾出了一個自嘲的笑，疲憊地閉上了眸子，不再看他們。

我知道，他們都已經盡力了。

繼續救我，只會給他們帶去更多的愧疚感。

這不是我想要的。

他們畢竟只是人而已，還是會有他們也辦不到的事情。

比如，解了我身上的毒。

甚至，只是阻止那毒將我的身體功能一一奪走。

我不想交流了。

幕離只好又將我的身子緩緩放平在床上。

沒多久，我便聞到他們三個的氣息漸漸淡去，直到完全消失。

聽不見聲音，又怎樣？

至少我看得懂他們說的話。

說不出話了，又怎樣？

至少我還可以寫出我想說的話。

就算看不見了，還可以聞！

聞不到了，也還可以用手摸！

可是如果……

如果手也動不了了，思考也停止了，那我，不就成活死人了？

不，活死人也不會是終點。

痛極至死才算是真正的解脫。

可就算那樣！

就算一定會是那樣的結局！

我還活著。

至少現在我還活著。

既然活著，就決不能向命運妥協。

我是，絕對不允許自己就這樣低頭的，決不允許！

現在這樣的結果，誰會開心呢？

路也會嗎？

或者說，毅王爺會嗎？

如果路也只是在演戲，那我只能說句佩服。

如果不是演戲，那他是受到了什么威脅嗎？有什么事情會讓他中途變卦？又有什么東西能成為他的威脅呢？

我細細回想與他相關的點點滴滴。

忽然，腦中冒出一個連自己都吃驚的念頭。

其實……

還有一個可能性，不是嗎？

如果真的是那樣，我該怎么辦？

路也，為什么當我想要相信你，想要相信幸福一次時，就將我的希望狠狠碾碎呢？

你多滴想讓我怎么辦？

我應該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嗎？

想著想著，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似乎每次毒發睡過去，都一定會見到某人。

這樣來看，無解倒也不錯。

我以為離開了那個世界就不會和他再有任何的關系了。

但或許是因為幕離那雙眼，五年多的時間，他的我心里的印象反倒越發地清晰了。

我是真的很想，將他一點點磨滅在我黑暗的夢里面。

我不愿意，不愿意讓他淪落到我的黑暗里，不愿意讓他像我一樣畏懼溫暖。哪怕他高高在上地活在他的光明里，與我相隔海角天涯。

至于路也……

他既答應了陪我淪落在黑暗之中，那么就該履行承諾。

我說過，倘若他在我死之前反悔的話，我一定會殺了他。

一定會的！

我不想再問自己這對他公平與否。

感情面前，談何公平？

不，哪怕是在現實里面，我也不曾見到過公平！

我心思浮動著。

忽然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滴在了我的臉上。

液體沿著臉頰，滑進了我微張的嘴角。

澀澀的，咸咸的……

是眼淚？

是誰的眼淚？

我皺了皺眉頭，再度睜開眸來。

眼前的人愣愣地看著我的眸子，尚未反應過來。

我轉了轉眸子，看向被他握住的手。

我想說，我很痛。

但是我說不出口。

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疼痛，還有心里的傷痛。

路也……

我一直以為這個世界再不會有人能夠傷了我。

沒想到，我卻還是被你傷了個徹底。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絕不！

我憤憤地想著。

再看向他的眸子時，他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

他滿臉心痛道：“你應該相信我才是，我怎么會舍得傷你呢？”

我勾出一個嘲諷的笑。

即使痛，又怎么比得上心里的苦楚？

你想讓我怎么相信你？

剛答應和我里應外合，轉身卻成了我一心想要較量的對手？

那一瞬間，我還能怎么相信你？

舍不舍得的……

傷了就是傷了。

并不會因為一句不舍得，這已經受的傷就不存在了。

“蘭兒，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可以解釋。”

他看出了我的嘲諷，神色更是痛苦。

我輕輕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誰知，他卻眸光一閃，垂下了頭，不再言語。

我不禁冷笑。

不是要解釋嗎？

沉默算是什么意思？

我等著你解釋，等著你告訴我一切都是假的，可你為什么不說了呢？

沉默良久，他才道：“對不起。”

話落，他便形如枯槁地向外走去了，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

我只能呆呆地看著他離開。

對不起？

對不起是什么玩意？

一句對不起，就能解釋所有的事情了嗎？

我很想狂笑，說自己無所謂。

可是為什么眼淚卻不停往下流？

這個世界，原來也有一個人讓我變得如此愛掉眼淚了。

可是，我已經失去了他。

不，應該說，我有得到過他嗎？有嗎？

我強忍著身上的疼痛，翻身坐起。

默默擦掉了臉上的淚，向放著溫熱食物的桌邊走去。

不管怎樣，先吃飯。

吃飽了飯，有力氣才能決定下一步該怎么走。

我現在根本不用關心會不會有人在食物里做手腳了。

反正再厲害的毒，都不如無解。

多中一種毒，少中一種毒，又有什么差別？

我的眸中滿是嘲諷。

如風卷殘云般將桌上的食物一一吃掉。

只是一頓飯下來，我已經冷汗涔涔，痛得生不如死。

可再怎么樣，我也不想再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一點懦弱。

躲在暗處的那位……

已經看了那么久的戲，卻還是不肯現身，真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

這些人究竟想要什么？

為什么不直接從我這里奪走，讓我可以安靜地生活在一個與世無爭的世界里，過我自己僅剩不多的日子去？

我喝完了手中的茶水。

當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茶盞擲向他藏匿的方向。

然后，起身走向了鋪好筆墨紙硯的書桌。

我不想再與這些人糾纏不清了。

既如此，就讓我們把話一次都說清楚也好。

如我預期一般，他很輕松地躲開了那茶盞。

僅這一個動作，便可看出他的功夫其實在路也之上。

估計，就連我完全正常的時候也未見得會是他的對手。

更何況我現在已經變成這樣子，力量連往日的一成都不到，怎么可能傷了他？

我在書桌前坐定。

抬眸看著他從陰影處緩緩走出來。

他臉上皆是欣賞的笑意：“沒想到你的耳力極好，功夫卻不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