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立即說話。

目光里卻有著濃濃的痛惜。

我猜想，他可能知道我已經(jīng)聽不見了。

“別用這樣的目光看我，我可以看懂你說的話。”

我伸手遮住他的眸光。

我不想，也不需要任何人來可憐我。

他的睫毛在我的手心掃了掃，才無奈道：“我知道你和別人不一樣。但現(xiàn)在這情況，讓我在你身邊幫你，可好？”

話落，他將我的手拉開來。

眼底只有認真。

我忽然有種感覺。

或許，前世今生，只有這一個人對我沒有半句謊言，沒有半點隱瞞。

他的坦蕩，沒有人能夠比得上。

他從不需要我去猜測。

倘若說，還有一個人，我可以把他當(dāng)成朋友的話，恐怕就只有這個名為夕暮，在認識我的第一天就可以坦蕩地說喜歡我的人了。

“我的確需要你的幫忙。”

我深吐一口氣，語氣坦蕩又認真，“但你不能留在我身邊。你必須在我背后，做我最后的王牌和后盾！”

他眸光湛湛地看著我。

半晌后，才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該怎么做。可現(xiàn)在的情況很復(fù)雜，我一時沒有辦法統(tǒng)統(tǒng)講清楚。而且，關(guān)于淺言的事情，我也已經(jīng)有了頭緒。”

“淺言？”

我微微蹙眉。

“我現(xiàn)在顧不上她了。”

“我知道消息很繁雜，你不需要現(xiàn)在就全部告訴我。接下來，我問，你答就行了。”

我的時間緊俏。

哪有功夫來理清這些亂成一團的事情？

我不知道無解會不會在某個時候便無法克制，所以必須抓緊時間把會讓自己遺憾的事先解決了，才有余力去考慮其他想知道的。

現(xiàn)在明白這具身體是淺言的，姑且夠了。

夕暮理解我的難處。

當(dāng)即點了點頭，將我拉進了旁邊的一間屋子。

“這周圍都是我的人，你放心地問吧！”

“祁牧是不是王爺?shù)娜耍课覝蕚浠爝M王府，哪里是我比較可能找到那些小乞丐的地方，或者有沒有什么引出他們的方法？”我開門見山，問。

夕暮搖搖頭。

“祁牧號稱醫(yī)圣，和我一樣，不會附屬于任何人。”

“至于王府，我能打探到的消息很少。王府重要的地方都是王爺培養(yǎng)的人守著，連婢女、小奴都不簡單，想安插進人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你只能靠運氣。”

我點點頭表示了解。

如果不是這樣，我反而要懷疑自己這個對手是不是值得我如此重視了。

夕暮的眉頭卻是擰緊了，“你這趟去王府兇險萬分，我還是……”

我挑挑眉，打斷了他的話。

“如果我們都身陷王府，那我恐怕就真的沒有希望了。你在外面，同我里應(yīng)外合。至少還能為我留下一絲希望。萬一我……”

剩下的話我沒說完。

假如真的有一天，我被毅王爺抓住了，我并不希望他來救我。

可要是照實說了，他肯定不會放任我一個人行動。

而我能為他做的，能回報他的，或許就只有不把他卷進危險之中了。

我不說完。

只是不想編織謊言騙他。

夕暮幽幽地望著我，終是沒有再多說什么。

我知道，他已經(jīng)選擇了尊重我的決定。

我感激地看著他：“那我們還是用這次的方法傳遞消息。”

他當(dāng)即點了點頭。

說起這個，我又忍不住笑問。

“對了，你如何就認定我必會向那位兄弟問路？”

“竟敢讓他在不被任何人看出端倪的情況下，將信息傳達給我。萬一，他不知道問他路的老太太就是我呢？萬一，我沒有想明白他的話呢？”

夕暮也笑得敞亮。

“他并不知道你是誰，只是所有丐幫弟子都得到命令，有人問路，便要那樣回答罷了。如果是你，必定能想出其中的曲折。如果是別人，只要我不現(xiàn)身，有什么要緊？”

我不由失笑：“你是對我太有信心，還是對自己太有信心？你怎知我就是岸汀蘭？”

我的模樣跟當(dāng)初可是差別很大！

我自認為，除了幕離和祁牧，不會有第三個人看出我易了容。

“你忘了嗎？”

他笑意不變，反問我。

不過他的目光卻越過我眺向了遠方。

忘了嗎？

忘了什么？

他的消息網(wǎng)天下一絕，是江湖萬事通，我從來沒有忘記過。

但那不意味著，他就能識破我的易容術(shù)。

見我一臉迷茫的神色，夕暮自嘲一笑。

“我說過，只要你的靈魂還在，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會認得你。”

我恍然大悟，頓時笑著點點頭：“倒真是我的記性不好了！你確實說過這話，只是當(dāng)時我并不覺得你能真正做得到，所以才沒有太放在心上，抱歉。”

夕暮很快收拾了自嘲地神色，淡定說道。

“我的一句話可能就會掀起江湖的一場狂風(fēng)暴雨。所以我從來不多說任何話，更不會輕易對任何人許諾。一旦許了諾，便一定會做到。”

神情很淡，卻又異常堅定。

他確實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凶印?

完全配得上我的贊賞和敬重。

可正因為他將諾言看得太重，反而容易讓他自己陷入絕境。

所以，這樣的諾言對我而言，是我渴求的，卻也是沉重的，讓我想要逃離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

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太看重諾言二字呢？

因為曾經(jīng)對自己起誓，為某人可以做任何事，所以即便是遍體鱗傷也不曾喊過一聲痛，落下過一滴眼淚，沒有一絲怨恨。

因為對那些孩子有過承諾，所以現(xiàn)在就算我自身難保，也一定要讓他們找回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成為工具，成為附庸。

太傻的選擇。

但終歸是選擇了，不妨就走到底吧！

“你看上去，很疲憊。”

夕暮溫柔地用手拂過我的眼瞼。

見我回神抬眸，才溫和說道，“倘若可以，我真希望能替你分擔(dān)些什么。”

“當(dāng)然可以。”

我將臉上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疲憊斂去，大大方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有幾個問題，需要你幫我去找到答案。但我不知道我還可以撐多久，所以你要盡快。”

“你盡管說。”他點點頭，認真道。

他堅定的神色，讓我有種可以毫無顧忌信任他的感覺。

這是我已經(jīng)忘記了很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