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

這次為了行事的方便，我特意扮成了一個老太太。

畢竟，老人總是比較容易獲得同情，降低普通人的防備心理。

結果很明顯。

對方絲毫沒有懷疑。

我挑挑眉，耐著性子看他把整個路線講完。

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這丐幫的位置還真是隱蔽。

跟王府幾乎完全在反方向上了。

他似乎也發覺自己講的太過復雜了些。

微微斂眸思索了一下，才又笑吟吟地看向我：“不然您稍等一下？等我們領完王府的布施，我帶您去，省得您半路迷了。”

“那可真是謝謝你這熱心腸的小伙了！”

我努力堆起臉上的褶皺，擠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轉眼又撇著嘴角，捂住了肚子，羞赧道，“哎呦，老太婆我可能吃壞了肚子，得去找個地方解決了再回來找你。你可別自己溜掉了。”

小乞丐臉上一紅，嘟嚷著：“去吧，去吧，我會在這里等您回來的，您就放心吧！”

我頓時滿意地笑了。

這個乞丐倒是有意思得很。

對陌生的老人態度恭謙。

雖然使用了敬語，卻沒有半點卑微感。

即使身在乞丐窩里，仍然是個很出彩的人。

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乞丐能有的。

我欣賞他。

但估計，是沒機會結交了。

如果他是對方派來的人，我們自然是做不成朋友的。

如果他是專門打探消息的線人，警惕心太重，我們也難以成為朋友。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個乞丐……

這個結果最好。

只是這一別，可能再也不會遇見了。

但我依然果斷地轉過身。

步履蹣跚地向一條杳無人煙的小巷走去。

他的目光只在我背后停留了一會兒便挪開了。

他對我并沒有戒心。

這從他清亮的眸中就可以看出來。

可是，我卻注定不能有朋友。

我沒有朋友。

前世沒有，今生也難有。

我一直往前走著。

直到身邊再沒有別人的氣味了，才停住腳步，將臉上和手上的那蒼老的皮囊取下，將灰不溜丟的外衫也脫了去。

隨即輕點腳尖，向那乞丐說的方向飛快掠去。

我飛了一段路程后。

在人潮擁擠的主街附近的巷子里，悄然落下。

然后，極其自然地走進了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向丐幫的方向走去。

走了沒多遠。

前面的人忽然紛紛散開來。

原是一輛馬車在路上橫沖直撞。

馬車夫正一臉驚慌地在勒繩，但無濟于事。

看樣子，是驚了馬。

我隨著身邊的人一起退開，避到了一旁。

再看過去時，卻見一位老伯顫巍巍地擔著一擔子新鮮的蔬菜站在路中間，神情驚恐不已，被嚇得呆在了原地。

眾人都叫喊著：“老伯，快讓開！”

然而，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將他帶離開來。

眼看著老伯就要被馬車撞上了，我咬咬牙，飛掠而上，將他連人帶擔帶離了數米遠。

老伯眸光直直地看著我，沒有半點回神的跡象。

我輕翻手腕，將一根銀針悄悄扎進他的天池穴。

那邊的馬也已經被人制止住了。

直到那人向我們這邊走了過來，我才注意到他。

他臉上的銀質面具在陽光下泛著細碎的光華。

我稍稍吃了一驚。

這個世界說大不大，沒想到不久前我還想逃開的人，就這樣與我不期而遇了。

老伯此時也回過了神來，直呼老天。

那人抓過老伯的手，把了一下脈才道：“沒什么大礙，只不過受了驚，近日里盡量別干這些重活了。”

“可是……”老伯一臉為難地看著他，道，“祈兄弟，你也知道，這王爺就喜歡老奴種的菜。要是一日不送，王爺就吃不香……”

好家伙！

這么個送菜的老頭，沒有半點功夫的老頭，竟然叫堂堂醫圣祈兄弟！竟然還是王爺的御用送菜的人！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掩去眸中的驚訝，勾勾唇角，頗為豪氣道。

“這位公子說得對，老伯你還是聽他的話吧！你若真擔心，我有個小兄弟，為人敦實憨厚，別看他小小個，力氣有的是。”

祁牧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插了句話：“李老伯，我待會兒去王府替你跟王爺說說便是了，讓王爺派幾個人過來幫忙。”

他這話顯然是說給我聽的。

我的易容術雖能騙過世人，但還沒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怎么騙得過幕離和祁牧？

不過，他也只知我易容了。

眼下估計還不知道我是誰。

他能夠信任嗎？

我垂眸，問著自己。

忽然又想起那日，他臉上的面具在那群被我催眠了的高手圍攻下，染滿了鮮血的樣子。

我微勾唇角，再度抬眸。

“祈公子，你不知道，我那小兄弟會唱很新奇的曲兒。別人也許沒聽過，但公子見多識廣，想必是聽過的，不知是否還有興趣再認識一下？”

祈牧的眸中欣喜與疑惑交雜。

“這么說來，我倒是要會會你這兄弟了，讓你的兄弟到江邊小筑來吧。李老伯，我先送你回去。別擔心，這件事我會想法子解決的。”

老伯拗不過我們。

最終還是被祈牧攙扶著往江邊小筑的方向走去。

我看著他們走遠了，才斂下眸子，繼續往丐幫的方向走去。

祁牧已經給了我機會，我自然是要把握住的。

雖然不知道他是誰的人，或者誰的人都不是，但是我能感覺出他并沒有惡意。

一個真正有醫德的大夫，往往不會被任何人所控制。

尤其，是祈牧這種年紀輕輕便被世人尊稱為醫圣的人。

再說，他曾經是我的師叔，還救過我的命。

我也曾對自己起過誓，必要時，可以還他一條命。

既如此，信他一回也無妨。

江邊小筑不急著去。

但丐幫我是一定要去的。

因為我知道，那里有我想見的人在等著。

他可以為任何人辦事，卻不是任何人的棋子。

不知道他給我帶來了什么消息，好的，還是壞的？

不過，好壞又有什么差別呢？

對現在的我而言，好消息未見得就好，壞消息也未見得就壞。

小乞丐說得很仔細。

我輕輕松松就按照他的指引找到了一間破爛宅子。

可就在我即將踏入宅子時，一只微涼的手驀地將我拉到了一側。

我轉眸，對上來人的眸子，頓時松了口氣。

是那個目光坦蕩的夕暮。

他果然親自出馬，來給我傳遞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