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

我嘲諷地笑笑：“師父所說的你一個人，是指淺言，還是我？”

幕離溫柔地揉揉我的發，將被角掖了掖，才答：“是淺言，也是你！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只是寄宿在淺言體內的一縷幽魂嗎？”

我睜大了眼，直愣愣地看著他。

他什么時候知道的？

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將我困在逍遙谷？

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張了張嘴：“怎么會……”

“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他坐在一旁，給自己倒了茶，悠閑地哚著，“言兒和你是不一樣的。我想清歡肯定也知道。”

他的話，越說越可怕。

我一直在強調自己不是淺言。

一直以為他們是把我當成淺言才有那一系列的舉動。

可是現在看來……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淺言。

卻只有我自己在懷疑，我到底是不是淺言。

“既然你們都知道……”

我什么都想問，卻又什么都問不出口。

我怕幕離再說出更多事實，來證明我是有多自作聰明，是有多庸人自擾。

但我不問。

不代表幕離就不會說。

他垂眸看著手中的茶，幽聲嘆息著。

“汀兒，你知道嗎？你就像我手中的這杯茶，看上去很清楚，喝起來卻余味無窮。帶著惑人的香味，卻也帶著惱人的苦澀。”

“更重要的是，它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價值，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眾多人都想要品上一品的東西了……”

他的話很長。

但并沒有難倒我。

許是和他一起的時間長了，他說話的習慣，我太清楚。

所以，只看口型也能迅速明白他說了什么。

但明白了又如何？

情況越來越復雜，也越來越難以掌控了。

我現在腦袋里是一片混亂。

根本理解不了師父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可毫無疑問。

我所遇到的人，的確都或多或少地對我表現出了興趣。

不管是哪種興趣。

我不想表現得太慌亂。

只得斂下迷茫的表情，盡量自然地轉移話題道。

“師父怎知，這是淺言的身體？”

“既然知道，難道就不恨汀兒嗎？”

倘若他和淺言只是單純的師兄妹關系，我走的時候為什么要讓我留在他身邊？又為什么會問我怎么想不起他呢？

種種跡象，都看得出，他的感情不一般。

幕離擰了擰眉頭。

很快又松開了來，笑若百花齊綻。

“我不是說了嗎？”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中了無解，那就是七年前的阿言，五年前的汀兒。”

果然，他認得的，還是這具身體。

雖然不愿意承認……

但我心里的確是有些歡喜的。

僅僅是因為他知道我是岸汀蘭，不是淺言。

我斂眸，自嘲一笑：“你都知道真相，當初為什么還要對我說那些話？”

他輕笑出聲，又端起茶杯，哚了一口：“因為我想讓你自己親口說出來，讓清歡親耳聽到。”

我聞言一滯。

他說……清歡？

清歡那時候就在附近嗎？

我竟然半點都沒有感覺到？

他的身體竟然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就恢復到了能神不知鬼不覺出現的地步？

清歡，他究竟是什么人？

應該不僅僅是天下第一那么簡單吧？

路也想復仇？

怕是遙遙無期了。

“為什么要讓他聽到？”我擰緊了眉，問道，“我早就跟他說過，我不是淺言，只是他不信而已。你那樣做了，他就會信了嗎？”

“他其實比我更清楚你不是阿言，但不愿相信，所以想要自欺欺人罷了。而我不過是在提醒他，你和阿言的不同。”

幕離放下手中的茶杯，眸光清幽地看著我。

“你有時間考慮這些，不如想想該怎么應對接下來可能會層出不窮的人。”

說完，又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我不由嗤笑。

我自然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有多糟。

但出谷是必然的。

他回饋不了任何我想要的，又怎么可能留得住我呢？

幕離顯然也明白這點。

“還有……”他斂去了所有神色，冷靜提醒道。

“你最好還是別去找那些小孩了，他們都已經不是當初的那些人了。我當初派去找他們的人，晚了一步。很久之后，我才大概知道了他們的去向。”

關于這件事，他五年來頭一次說了實話。

我知道，他沒有騙我。

這就是現實。

過去的，已經無法改變的現實。

可是……

“抱歉，師父，我必須找到他們。”

我坦然地看著他，堅持道，“倘若不是我當初把不該帶回去的人帶了回去，他們也不會淪落到那樣的地步。”

幕離沒有任何表情，只反問我。

“淪落到什么地步？”

“他們就算曾經受過什么折磨，現在一個個的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嗎？他們……恐怕還不需要你的拯救。”

“不，不是拯救。”我搖搖頭，否定了他的說法。

我從來就不奢望能拯救誰，或者被誰拯救。

再說我自己都被無解之毒所困擾，只剩或許不到一年的壽命，有心也是無力。

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想留下遺憾。

“就算只是當著他們的面，說一句對不起也好。我不希望他們因為某些緣故，要賠上自己的自由去換得他們根本不喜歡的東西。”

我輕聲答道。

“如果他們覺得現在的生活是他們想要的，我就坦坦蕩蕩地走開。如果不是，我就想辦法帶他們離開，即使與當朝權貴為敵，即使要付出嚴重的代價，我也想這么做。”

“呵！”幕離嗤笑。

“你怎知那代價是你付不付得起的？你怎知他們想要的是你給不給得起的？汀兒，不要把自己當做萬能的。”

不要把自己當做萬能的。

我在心底默念著。

我當然知道自己不是萬能的。

可是，有些事，不為別的，只為自己求得一個心安。

“師父的話，汀兒記住了。”

我努力噙住嘴角的笑，又道。

“但汀兒不是一個喜歡半途而廢的人。”

“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既然已經不可避免地要和眾多人交鋒了，我就必須站住了腳跟，不能退卻。況且，我也無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