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城同上京相距不遠。

這還是斯文人路上無意中提起，我才知道的。

晏城作為國都前的最后一道屏障，會對流民如此苛刻，倒也稍微可以理解了。

但理解歸理解。

我跟斯文人一樣，依舊對城官的決意嗤之以鼻。

不過，無雙城和晏城在上京的兩個方向。

我哪怕說自己要去晏城，也是必須經過上京的。

我沒想暴露太多私人安排。

所以只跟斯文人同行到了上京。

至于到了上京后，他要去哪兒，我要去哪兒，就是彼此管不著的事了。

但話又說回來了。

十里地要是坐馬車，也得要兩三個時辰。

那反倒不如直接用輕功了。

一個時辰后……

我抵達了晏城。

晏城的變化不大。

我并沒有費多大的力氣，便找到了那個藏了地道的破廟。

不過，地道已經荒廢了。

我只好從另一邊又出了城，從城郊去往那個“家”。

不想，輕松找到地方。

它卻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家。

陵府。

這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掛在門匾上。

門口依然人煙稀少。

但似乎不再是因為這一帶的蕭條，而是因為這一帶的人，普通人不再惹得起。

這里已經沒有線索可尋了。

我在附近稍稍觀察了片刻，依舊沒什么收獲。

雖然有些失望，但也沒氣餒，當即便打算回上京，去王府。

既然王爺帶走了我要找的人，既然他能將他們培養的一個比一個優秀，那么找到他，就離真相更近了。

而我，想要知道那個真相。

但我剛要離開。

幾個黑影突然落到了我的身邊，將我團團圍住。

從裝束上看，他們是侍衛。

可僅從輕功這一點，就看得出他們的武功之高。

我不知道這府邸的主人是誰。

但觀仆知主，這人應該不簡單，不是我想要接觸的人。

侍衛們個個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其中一個冷聲問道：“姑娘來此有何貴干？”

我微微一勾唇，淡定答道。

“沒什么，不過是久別晏城，故地重游，就隨便轉轉。又看到這似乎有那么一點變化，所以停下來多看了兩眼罷了。”

“空口無憑，還請姑娘跟我們走一趟吧！”

那人沒有任何的表情，只做了一個里邊請的姿勢。

我不由諷笑出聲。

既然都要走這一趟，又何必問這種無用的問題？

我不喜歡自找麻煩。

但麻煩似乎偏就喜歡找我。

我不想跟這個華麗的府邸有什么牽扯。

但更不想，才剛回來，就被一群武功高強的人到處追殺，弄得滿城風雨。

這一趟，估計還是不可避免。

我的頭，似乎越發疼得厲害了。

我再次看向了門匾上的兩個大字，輕聲問道。

“我可以說不嗎？”

“既然如此，我等就只好得罪了！”

他根本沒打算給我半點商量的余地。

不等我明確拒絕，他便直接下令要抓我。

我有些無力地搖搖頭，企圖把疼痛感消除。

然而，疼痛非但沒消除，甚至開始愈演愈烈了。

最后一刻。

我只看到了一道影子向我飛來。

隨即，我便陷入了無垠的黑暗之中。

不是他將我擊倒了。

就在他的手離我還有一寸的時候，我已經先一步倒了下去。

我只感覺自己在一片黑暗里獨行。

忽然看見一道光，以及光里某個恍惚又熟悉的人影。

等我走過去，看到的卻依然還是黑暗。

明明是真實的感覺，到頭來卻也只是幻象。

頭疼一陣接一陣地襲來。

每來一次，就伴隨著新的疼痛。

到最后，我全身上下，從頭皮到腳趾都是痛的。

痛得仿佛被凌遲了一般。

我的意識漸漸弱了下去，剩下的只有無意識地痛吟聲。

我知道，我在等它完全麻木。

就在我的意識即將徹底消失時，一雙冰涼的手覆上了我的額頭。

我恍惚聽見有人在說話。

至于他們在說什么，我已經完全沒有辦法聽清了。

——

不知過了多久。

我漸漸恢復了意識，覺察到有人在給我注入真氣。

那股暖暖的氣流在我體內緩緩地游蕩，慢慢將我的疼痛感一點點消除。

睫毛輕顫了幾下。

眼皮卻猶如千斤重，沒法掀開。

不知道是誰救下了我。

這一次，我又該用什么來償還這筆人情債呢？

一個時辰的光景，他才收了功。

我的身體不受支力地倒了下去，卻正好落到他汗涔涔的懷里。

皮膚相觸的瞬間。

我意識到，我們極可能是完全坦誠相對。

而對方，是一個男人。

這是為了治療，我能夠理解。

畢竟，前生我在基地唯一一個關系還算不錯的人，某天才醫生也是個男的。

我受了傷時，他為了替我開刀或處理傷口，一樣會這樣做。

不過，對古代男子而言，或許會覺得這便算有過肌膚之親，怕會毀了女人的名節，覺得自己應該負起這個責任。

還是……不要現在睜眼吧！

免得到時面面相覷，彼此尷尬。

興許是累了，他沒有發現我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

只將我輕輕放在床上，拉過被子替我蓋好，便沒了聲息。

他已經走了嗎？

我沒有聽見他開門出去的聲音，但也沒有聽見任何的呼吸聲。

所以，才這樣猜測著。

我漸漸放松了身體，慢慢睜開了眼。

結果，赫然看見一個人就躺在我的身側，正靜靜地看著我。

我們就這樣四目相對。

彼此驚愕地相視了好長時間。

這男人竟然可以做到一點呼吸都沒有？

還是我被疼痛感拉扯了注意力，沒能覺察到他細微的呼吸和輕柔的目光？

男人的臉上掛著一個銀白的面具。

唯只露出了一雙眸子和一張薄唇。

他的目光如春風一般，似乎可以融化一切。

然而此時，里面滿滿的都是因為我突然醒來的驚訝。

尷尬已是不可避免。

我輕咳一聲，主動張嘴問道：“今日是十幾了？”

他沒有發出聲音，只淡淡比了個口型。

我看出他說的，是十七。

我的心跳頓時一滯。

這個瞬間，突然就明白了那句話的含義。

——生是逍遙谷的人，死是逍遙谷的死人。

昨天，正好是我離谷一月的日子。

沒想到，幕離竟然在我身上種下了如此厲害的毒。

難怪他沒有強行留我，原是指望我自己乖乖回到逍遙谷呢！

我苦笑一聲，將眸子移開。

這人好歹救了我。

我不想自己眼里的那絲哀傷落到他溫柔的視線里。

他沒在意我的舉動。

只伸出了手，將一顆泛著淡淡輕煙的丸子遞到了我的嘴邊。

我垂眸，張嘴，將丸子吞下。

他輕柔地將我額前的碎發撥開。

暖暖的、溫柔的手，會讓人產生一種莫名的依賴感。

然而，卻不是先前覆上我額頭的那雙冰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