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玄一行人向壁州進發，這一日終于到了烏恒城下。此時，這僅剩的兩百多人已經灰頭土臉，精疲力竭。

甘榮策馬上前，朝城墻上的守軍喊道：“大將軍前來，趕快打開城門。”

片刻過后，果然城門大開。

甘榮來到西門玄身側，“大將軍，我們趕快入城吧。”

“且慢，”莫紅鶯望向城頭，“大將軍，您親自前來，為何這城中太守不出來迎接？我擔心??????”

西門玄捋了捋胡須，思忖了一會兒，轉頭對甘榮說道：“你護送武兒和紅鶯去壬州找常銣。我和其他人進城。”

“父親，甘將軍一走，你身邊無人保護，若是??????”西門敬武擔憂道。

西門玄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如今失勢，必須得提防這壁州刺史冷杭若有異心。我們父子決不能一起進城，必須留有后招。”

“如果您有疑慮，我們就一起走吧。”西門敬武道。

西門玄搖了搖頭，“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城下，如果這些人意欲加害，又見我們一起離開，定然會出兵追擊，到時我們都得喪命。”

“父親，”

西門一揮手，“不必多說，你們趕快上路。”

西門敬武只得無奈地調轉馬頭，隨甘榮和莫紅鶯向東面前行，而西門玄則帶著剩下的士兵進了城。

一陣巨響，城門隨之被關上。下一刻，城中就傳來弓弩之聲和士兵的哀嚎。

西門敬武大驚，從馬上跌落下來，“爹！”踉踉蹌蹌地就要往城門的方向跑。

莫紅鶯趕緊跳下馬來，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二公子，要是再不走，你也會送命的。”

甘榮也趕上前，紅著眼睛道：“二公子，如果你有三長兩短，大將軍的犧牲就白費了。”

“不，”西門敬武用力甩開莫紅鶯的手，“我要救我爹！”他大喊著，便邁開步子要跑。

莫紅鶯被他甩倒在地，見勢不好，忙喊道：“甘將軍，快把他打暈！”

甘榮幾步攆上西門敬武，沖他后背重重一敲，西門敬武便暈了過去。甘榮扶住他，將其扛在肩上，走到馬前將他安置于馬背，用力一拍，那匹馬就馱著西門敬武疾馳而去。隨后，甘榮和莫紅鶯也騎上馬，向同一方向奔去。

坐在用干樹枝搭起的火堆前，西門敬武抱著肩，呆呆地坐在那里。莫紅鶯本想安慰他幾句，但還是作罷，只是嘆了口氣。

“甘將軍，我口渴了。”

醒來之后就一直沉默的西門敬武突然開了口，這讓甘榮愣了一下，而后笑著道：“好，我這就去。”他解下系在馬背上的水袋，立刻沿著山路去尋找河流。

甘榮一走遠，西門敬武就倒頭靠在了莫紅鶯的肩上。莫紅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要閃躲，卻被他緊緊地抱住。

“紅鶯，除了你，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哭的樣子。”西門敬武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輕聲啜泣起來。

這還是莫紅鶯第一次看到西門敬武哭泣，他竟然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會放下偽裝，念及此，她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意。輕柔地握住他的手，“二公子，想哭就痛快地哭一場吧，悶在心里，會更加難過。”

良久，西門敬武哭得累了，就倚著莫紅鶯的肩頭沉沉睡去。莫紅鶯輕輕地扶開西門敬武，讓他靠在身后的樹干上。

“二公子，水打回來了。”只見甘榮拎著水袋興沖沖地一路疾奔。

待甘榮走近前，莫紅鶯忙沖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西門敬武已經睡下。

甘榮會意，放輕腳步走過去，將莫紅鶯拉到一邊。

“此去壬州路途太遠，去廖州找大公子更是遙不可及，終究不是個辦法呀。”甘榮擰緊了眉頭，和莫紅鶯低聲說道。

莫紅鶯想了想，“離這里最近的，就要屬信州了。現今，我們只能去向冷念寒求援。”

“你怎么忘了，東方瑾和祁念誠都與西門家有仇隙，冷念寒怎會收留我們？”甘榮不同意她的想法。

莫紅鶯搖頭微笑，“仇隙？大將軍雖然獨攬朝政，但仍然沒有害那個小皇帝；雖然將祁素關入牢中，但并沒有要他性命，豈能算得上是難解的深仇大恨？況且，我聽聞東方瑾在信州這兩個月，仁義之名就已遠播。她現在最需要的是聚攏人心，收留我們，更能顯示出她的寬宏氣度，所以她并會助我們。”

“紅鶯言之有理。”不知何時，西門敬武已經醒了過來。此時的他，又是一派淡定自若的神色。

廖州

雖然已過嚴冬，但初春的夜晚仍然是寒風刺骨。莫青嵐撐著頭靠在幾案上，心里煩惱不堪。這幾日廖州戰事一直處于膠著狀態，偏偏昨日又傳來京城變亂，西門玄敗走壁州卻被冷杭所殺的消息。西門德文此時神智蕭索，早已無心統兵，再這樣下去，軍心必然大亂。此外，西門敬武和莫紅鶯還不知死活，著實令人擔憂。

“莫將軍，”只聽帳外傳來一聲輕喚。

莫青嵐抿唇一笑，“若安，進來吧。”

常若安走進營帳，關切地開口，“這么晚了，將軍還沒歇息？”

莫青嵐嘆了口氣，“京城一劫，令軍中人心浮動，這般局勢，我怎么能睡得著？”

“雖然如此，但將軍也應該多保重身體才是。”常若安看到莫青嵐這幾日消瘦了幾分，不免暗暗心疼。

莫青嵐拿起案上的兵書，一邊翻看著一邊對他說道：“這我知道。要是沒什么其他的事，你就早些回去吧。”

常若安理清了一下思緒，這才說出正題，“大將軍離世，軍中難免出現混亂，要想聚攏人心，大公子就必須立刻承襲大將軍的王爵，立威于三軍。至于廖州的戰事，經過此變，再戰下去，無疑是虛耗我們的兵力，只能暫時到壬州和我父親會合，重整旗鼓，來日角逐天下。”

莫青嵐放下手中的書，帶有一絲驚喜地抬眼望向他，“若安，你這個年紀，居然能有這般見識，真是不輸于我那個妹妹呀。”

常若安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其實，這不是我的想法，是巧蝶讓我這么告訴你的。”

莫青嵐微微蹙起眉頭，沉默了一會兒，而后平靜地對常若安道：“你說的這些。我會和大公子仔細斟酌，你退下吧。”

常若安離開營帳之后，莫青嵐靠在榻上，心中竟泛起一絲隱憂。呼延巧蝶還只不過是個孩子，卻有這樣成熟深沉的心機。如若她不能放下殺父之仇，真心為西門家所用，來日必成內患。

江邊，陣陣冷風吹過，西門德文呆立在那里，既悲傷又迷茫。無可否認，他一直都活在父親的光環之下，如今，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掌控局面，來接續父親的功業。他本以為來到這個寬敞的地方能疏解心中的苦悶，此刻卻只感到更加悵惘。

突然，只聽“嗖”地一聲，一把劍飛到他身側，直直地插在地上。

“大公子，我們好久沒有比試過劍法了，”莫青嵐提劍微笑，“不知你是否還能勝過我。”

西門德文握住劍柄，定了定心神，而后將劍拔起，也笑著道：“和你比試，我還從沒輸過。”

接下來，便是劍光翻飛，金屬碰撞之聲明亮清澈，伴隨著一聲巨響，莫青嵐手中的劍被撞飛。

西門德文收住劍，“你輸了。”

莫青嵐揉了揉手腕，抬眼看向他，自嘲地笑了笑，“看來，我就算是再苦練，也贏不了你了。”

西門德文走近莫青嵐，撩了一下她散落在肩頭的發絲，“你來和我比劍，是為了幫我疏解心中的郁結吧？”

“青嵐只希望大公子能振作起來，西門家的大業，還要靠你繼續下去。”莫青嵐誠懇地拱手道，“懇請大公子盡快承襲王爵，晉德王之位。”

西門德文眼中閃過一絲疑慮，“我，真的能為人主，成就一番大業？”

莫青嵐看到他竟如此猶豫，心下一急，雙手用力扳過他的肩膀，“文郎，現在二公子生死未卜，西門家就只剩下你了。你難道真的打算讓大將軍留下的基業就這樣荒廢掉嗎？”

西門德文如夢方醒，目光終于由閃爍化為堅定，“你說得對，我該承擔起支撐西門家的重任。”他將莫青嵐摟在懷里，“明天，我不僅要正式承襲王爵，還要迎娶你做我的王妃。”

“大將軍才剛去世，我們之間的婚事，還是以后再說吧。”莫青嵐靠在他肩上說道。

“不，”西門德文將她抱得更緊了些，“那些只是虛禮，何必計較。你我已有夫妻之分，若我不給你個名分，那才是天理難容。”

“文郎，”莫青嵐感動地回抱住他，“不管今后我們要經歷多少困難，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也是。”西門德文感到，只要有莫青嵐在身旁，自己就能有勇氣去面對未來的一切。

信州

東方瑾得知西門敬武前來求助，便開城將他們三人接進來，并吩咐下人好生款待。

剛入夜，東方瑾便找來祁念誠、冷念寒商議。

“西門敬武的意思，是想請我發兵壁州，幫他將其父的尸首領回安葬。”說完，東方瑾看向祁念誠，“是否要幫他，我想聽聽你們的意思。”

冷念寒明白，東方瑾是在試探祁念誠的態度，畢竟西門家害得祁家落得個衰敗的下場。這件事，他必須等祁念誠先開口，然后才能說出自己的想法。東方瑾與祁念誠之間的關系，不是他能夠介入的。

東方瑾先將西門敬武他們接進城來，這就表明了她的意向：以此為借口，出兵壁州。祁念誠當然能領會到她的想法，淡笑著點了一下頭，“西門家遭此橫禍，此時公主若能出手相助，必然仁義之名廣播，況且又可取壁州以擴充實力，是為明智之舉。”

東方瑾原本以為祁念誠會因為私仇而反對，沒想到竟如此順利。露出滿意的微笑，隨后又看向冷念寒，“念寒如何看？”

“念誠說得有理，壁州的確當取。只是，”冷念寒停頓了片刻，接著道：“不知公主是想動刀兵呢？還是想兵不血刃呢？”

“若能不起兵戈，當然是上策。”東方瑾道。

冷念寒起身拱手道：“末將愿帶著西門敬武和莫紅鶯走一趟壁州，十日之內，定讓壁州歸于公主。”

“好，那就勞煩念寒你了。”東方瑾笑著應道。

冷念寒走后，東方瑾的臉色便沉了下來。

祁念誠走到她面前，輕聲道：“公主可是有什么顧慮？”

“依你看來，冷念寒真的有這個本事，不耗兵力就奪下壁州？”

這段時間，祁念誠負責治理內政，冷念寒則主要是操練兵馬。東方瑾看出冷念寒是個用兵的好手，但若是使詭詐之計，還的確不了解他的能力。

“兵法與詭道，看似不同，實則殊途同歸。表兄他精于兵法，必不會缺少謀略，這點，公主大可放心。”

“冷念寒雖然現在尊我為主，可是，兵權仍然在他手中，這讓我有些不安哪。”東方瑾唏噓道。

“公主的意思是??????”

東方瑾凝神靜思了一會兒，“我現在寫一封信，你派人送到蘭香那里，讓她速來信州與我們會合。”

祁念誠先是沉默，而后頓悟地笑了笑，“公主是想讓蘭香與我表兄共同執掌兵權，以制衡于他？”

東方瑾輕挑雙眉，“我想借奪壁州的機會來看一看，冷念寒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如果他真的足智多謀，就必須分他的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