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那聲音仿佛父親的關切。集螢驚訝于自己竟然像個孩子一樣乖乖的“嗯”了一聲，這一聲讓她感到有些羞愧。

她掙扎著坐起來，看到煙熏火繚的鍋灶旁蹲著一個青衣素裳的貧寒書生，一手拎著書卷，一手扶著湯勺在小鍋里攪動著。

“像極了父親當年。”集螢這么想著，頓時對這個陌生人充滿了好感。

那書生見她起來了，就緊張道：“小姐，你還不可以這么動，昨日我替你……”

說著，書生自己臉紅了，支支吾吾道：“我小時學過些醫術……替你包扎了，看傷的很重的……”

“多謝公子相救。”集螢反倒從容了些，道了謝。

那書生反倒丟了勺子和書，前行一步，躬禮道：“恕小生失禮了。”

“公子不必多禮。”

那書生又忙忙的撿起湯勺，試了一試那鍋里的粥，便熄了火，高興的沖集螢道：“粥煮好了。”

看著他直起身子，擦了一把臉上的汗，集螢難得笑了，但是眼角卻涌出了淚水。

回不去的從前為什么還要以別的形式重新出現在受傷的人眼前呢？

大顆大顆的淚珠兒滑落臉頰，直到一碗冒著熱氣的粥端到眼前。

“小姐，別哭了……先……先吃碗粥吧，吃飽了，就不痛了……”書生說完，看到集螢不答，只是拿手拭淚，就嘿嘿的笑了兩聲，更覺得尷尬了。

直到集螢接過了那碗粥，他才如釋重負。蹲到遠遠的角落，吃自己的粥去了。

集螢嘗了一口，覺得溫暖簡直要將冰封的自己化開了，就像母親煮的粥，濃郁，甜香，還有些可口的野菜，不知不覺間，竟然吃光了這碗粥。

“公子，怎么稱呼？”

“哦，我叫柳夢梅，柳樹的柳，南柯一夢的夢，梅花的梅。家住在沅鄉燈泥坡。”

“柳公子。”

“哎……小姐可否……”

“小女子姓崔，小名集螢，家住在……晴街丘天姑廟旁。”集螢說完，心下便沉靜了，這個家，她已是十年沒有回去過了。

看見集螢臉色忽然暗了一暗，柳夢梅便心下明白了許多：“小姐的名字如此有詩意，可是出自‘螢窗雪案’……”

“是出自我母親的名字。”集螢笑了，依著床褥邊的木柱，慢慢道：“我母親有個很美的名字，叫做螢雪，是婆婆給取的。我和妹妹出生的時候，父親正好在寒窗苦讀，于是就將母親的名字各取一字來給我和妹妹取了名，我叫集螢，妹妹叫映雪。”

“令堂大人定是才高八斗之人，一生有這么三個寶貝的妻女，是何等的福氣啊！”

“柳公子呢？”

“我啊，我家貧寒，我爹原是縣衙里的師爺，從小就不喜歡我這個不孝子。”

“天下父母怎有不愛子女的，公子言過了。”

“君無虛言的！”柳夢梅一臉認真的道，“我爹自小就喜歡體罰我，詩書背不下就用掃帚打我，我就常常跑出去混玩，不回家。”

集螢見柳公子雖是年界弱冠，卻露出一臉孩子氣，便笑出了聲來：“你這當頑皮，定要被責罵的。”

柳夢梅嘆道：“我爹一直逼我考取功名，常要我以表哥為榜樣，鄰里街坊也都以功名來看人，我只是不喜這功名，考取了回來還是要做那個糊里糊涂胖頭大耳的縣太爺，真是無趣！這不，我表哥進京趕考，爹爹逼我來追表哥了。唉，可惜啊，我原聽說表哥住在蒲郡普救寺來著，結果趕來了才發現普救寺閉門不見人，還說寺里住的俗家人早就搬走了，連留宿都不肯。我只好趕到這草橋店避雨。”

“這里是草橋店？”

“嗯……”柳夢梅頓了頓，仔細的問道：“小姐傷成這樣，是何故呢？竟有人可以下如此狠的手！”

集螢垂了首，不語。

“哦……恕小生失禮……小姐，累了就休息吧。”

“我還好。”集螢說道，“是仇人所傷。”

“小姐如此玉質，何以有仇人？！”柳夢梅大驚，看著眼前柔弱的崔小姐，心里頓時憤恨萬千，“定是那些欺壓良民的奸臣佞黨！”

“不……”集螢并不知奸臣佞黨是何物，人世間的百態還不曾為集螢所識，她所糾結的只是單純的仇恨，“十年前，我父親急急的帶著我們離開了家，來到蒲郡，住進了這里的大宅子，然后那一晚，一切都沒有了，父親母親……”

“小姐，你可是崔府的千金……？”柳夢梅頓時大驚，昨日在蒲郡，人人都在傳言，相國府的小姐走失。

“……我不是！”集螢絕決的道。

柳夢梅心下會意，曼斯條理的說：“蒲郡的百姓們都說，自從十年前崔府的大爺帶回了一只狐貍精之后，崔府就衰落了。那只狐貍精克死了大爺的正室夫人，而且還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使出了妖術，于是崔府的老夫人、大爺、二爺連并著一干人等都死了！”

“傳言這么說的？”

“對啊！”

“是狐貍精害死我母親的？!”

“傳言啦……不過，這世上怎么會有狐貍精呢？小姐不要亂想了，節哀啊！想這世上，冤冤相報，終不是個解法！”

“這世上，不管有沒有狐貍精，我一定要把那個女人找出來！那女人是不是叫鄭連城？”

“鄭夫人？鄭夫人是相國府二爺的正室夫人吧？就是那個倚云閣的神乎其神的第二代閣主吧……”

原來竟不是她！莫非是那個傷我兩次的妖女？！那么，那個瘋婆婆又是什么人呢？

集螢想著想著，就不知不覺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