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四喜過來讓仲姜換過沖砣工的衣服，將她帶到沖砣房內。那沖砣房管事便是上次那位催料的胖管工，名喚二順。

二順將仲姜引到沖砣匠人面前道：“茗新，這是新來的學工，好生帶著！”那位叫茗新的少年忙起身讓她挨著自己坐下。

仲姜知道沖砣實際便是粗磨，也就是將開好的玉料初磨成型做成玉胚片。

偌大的沖砣房中，架著數十沖砣架。旁邊的案上放著大小不一的砣碼。茗新給她一一介紹砣碼的用處。然后將她引至沖砣架旁道：“沖砣看著活粗，但也是個粗中有細的活。若個不小心，便將胚片給沖壞了。”他邊說邊示范。這日仲姜只是在他身邊看他操作，他也不敢輕易讓她上架，生怕有個閃失會招致責怪。

如此過了好些天，仲姜始終不得上架操作，她知茗新對自己不放心。只好待深夜工人們休息時，拾些邊角料上架沖。邊沖邊回想白天茗新的動作，一個月后已能沖得像模像樣。

盡管如此，茗新還是不給她上架的機會。仲姜始終只能在夜晚自己偷偷的將白天所看到的動作要領根據記憶自己摸索。

這日二順集中大家開始訓話，原來玉府要定制一塊玉牌。據聞此玉牌是魯王要獎賜給司馬田將軍的，故而一點也不能馬虎。

“這些時日，全是宮里定制的器物。你們可千萬要小心，若出差錯，扣工錢是小事掉腦袋可就完了！”末了二順通知仲姜，說寧叔要見她。

仲姜依言忙走到大堂，寧叔正在飲茶，見仲姜進來很是高興。

“想必二順應已告訴你玉府定制玉牌一事吧？”寧叔溫和地問她。

仲姜點頭，寧叔贊賞道：“你是個有靈氣的孩子，繪圖底子不錯。我打算給你一個機會，這次的玉牌你也繪個圖樣吧！若能選中，我便直接升你去上花院。”

“真的！謝謝寧叔！”仲姜高興得差點要蹦起來。

這日晚仲姜在燈下將畫樣完成，楚童過來看著疑道：“這虎應向天長嘯才有氣勢，為何要低頭呢？”

仲姜嘟嘴道：“我仔細想了一下，若畫得太有氣勢，一怕搶了落塵大師兄的風頭，會招致忌恨！二來司馬田本來在魯國就勢大無比，若再不內斂些，恐會犯魯王大忌！”

楚童嘿嘿一笑道：“真難為你想那么多，顧著這顧著那的！”

第二日，寧叔將這幅虎圖看了又看，搖頭道：“此虎低頭沒有氣勢，不符合大將軍的氣質。四喜，你將落塵的畫樣拿來看看！”

四喜心中暗自高興，他興沖沖將落塵的畫樣奉上。

寧叔展開一看笑道：“兩人想到了一塊，都是畫虎！”

只見那虎踏祥云，昂首長嘶，一副青云之志樣。寧叔贊道：“嗯，塵兒真是天生慧質！”一想到他與自己的隔壑，不禁又嘆息一聲。

兩幅畫樣送到玉府上士大人手中，展開落塵的畫樣，上士大人面露贊賞之色。但思慮良久之后又展開仲姜所畫那幅，不由大聲叫好道：“就定這幅畫樣吧！”

寧叔疑道：“將軍英勇非凡，為何要選這低首之虎？”

上士大人搖頭道：“你不在官場，不會明白這其中的玄妙！司馬大人雖然被大王所寵信，但畢竟是外族。大王最忌諱的是啥？老兄難道還不明白么？更何況此佩件乃大王所賜，而這低首的猛虎既顯示將軍對大王的恭順，又不失威武之氣，更重要的是還可間接提點將軍要謹慎低調，豈不是更合大王之意！”

寧叔仔細一想，恍然大悟：“聽大人一說，道理的確如此！真是甚好，甚好！”

上士大人哈哈一笑：“選上好的玉料，速速完成。若大王滿意，你便等著領賞吧！”

落塵得知自己的圖樣落選的消息已是晚上，這對于他來說不亞于是當頭一棒。因為從他決定入門的那天開始，就沒有被人比下去過。人人都說他天賦異稟，將來可以接下整個紫湘軒。眼看著老頭子一天天老去，他現在已經得到了二次玉魁，而今年馬上又可以得到第三次。他發過誓只要接手紫湘軒第一件事就是將老頭子趕走，讓他嘗一嘗當年他們母子所受過的罪。眼看計劃一步一步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誰知竟然半路殺出一個姜雪。看她的眼力與技法絲毫不在自己之下，若讓她在這里站穩了腳跟，那后面就不好說了。

“四喜，上花那邊有沒有安排好？”落塵下定決心要將仲姜趕走。

四喜把胸一拍：“放心，包在我身上！這回準叫她無所事事，知難而退！”

上花院是專門按圖樣在玉上繪制花樣的工序，這里技師并不多約有十來人。其衣飾也比在開料房講究雅致了許多。

他們統一身著素青色短袍，腰上系著同色的絲帶，頭發也是用青色絲帶束住。其裝扮一看便知是上花技師。

管工是一位三十來歲，不茍言笑的男子，大家叫他東管工。而與仲姜坐在一起的兩位技師略比她年長七八歲，長得一胖一瘦。胖的叫虎哥，瘦的叫阿本。

虎哥告訴仲姜她每日必須要比他倆先到一個時辰，然后去取新鮮的石榴。剝下石榴皮搗成汁。“記住千萬不可滲水，否則上不了色！”虎哥叮囑她。

“你每日早上必須幫我們清洗所有色盤，然上倒上色料，在我們需要色料時你要隨時添加！晚上收工時，你要將上好圖樣的玉胚收起來放入東邊柜中。西邊柜里是放沒有上花的玉胚，記著不要搞錯了。”阿本也吩咐她。“好的！”仲姜應允。

就這樣在大家每天大呼小叫“姜雪，你來做這個！”“姜雪，你來做那個”的呼喚聲中過了半個月。仲姜連一次上花的筆也沒碰過，有一次趁大家收工時，她剛拿起筆，就被東管工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