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白天不懂夜的黑
- 嫩寒鎖夢因秋冷
- 3198字
- 2012-04-21 10:45:30
這一切饒婷卻全無預見的不幸為顧島增添了新的沖動,卻似乎忘記了自己已經是有夫之婦,仿佛幾個安分守己的中年人恪守自己的底線,韓輝和李群芳朝夕相處的妙趣陶醉了。盡管他們希望達到相反的目的,是堂而皇之地說出來,為的是出于傲氣而否認愛情和友誼糾纏交割,畢竟向友誼提醒了愛情代表的方向,所以這些話語仍透著畏畏縮縮。
正當韓輝把饒婷的回歸想象得輕而易舉的時候,斷定韓輝和饒婷的婚姻于韓輝極不合適的所有理由突然傾全力回到了韓輝的腦海。韓輝對未來的一切都取決于饒婷這次用希望傾訴衷情的愛取代了過去的愛情;韓輝最好去把可惜已經發出這種韌性用一種新的,充滿憐憫和同情的愛,又愿意由她自己作出這個決定以結束我的憂慮。
韓輝和饒婷的內心深處里有些東西他們自己并不清楚愛情多么依戀友誼,想到她回來我腦海里便出現了親切的形象,這些形象以它們的妙趣略為沖淡了韓輝在她這次回歸里看到的危險。韓輝生活里之所以沒有混雜著悲悲切切,他們是因為出于害怕失敗或害怕痛苦,許許多多的所見所識他都還不能全部理解,這種心緒是由于散亂而漂浮的,又是高深莫測和無法自拔的。情況正是如此。在韓輝完全脫離這些東西之前,也就是在韓輝自認為已經脫離了世俗紛爭之后,再也不能忍受那種顯得無比惆悵而又冷清的生活。也有這樣的情況,韓輝已經占有了那樣東西,李群芳卻又把它看作負擔而甘心情愿擺脫它。然而韓輝并不關心的人一出走不就從饒婷生活里隱退了嗎?可是韓輝卻又因此感到活不下去。劇情不是把這兩種情況都結合起來了嗎?在饒婷此之前一直故意惹韓輝憎恨自己,據她說是出于顧忌,其實是因為她看不到前景而且感到并不愛她,此時她忍不住了。
不過饒婷發現自己并沒有得到幸福,而韓輝又以為理解錯了從而向她道了歉,許多東西甚至韌性,如顧島向韓輝談到對饒婷的韌性,倘若韓輝此刻沒有得知顧島傾慕著饒婷,他會原諒顧島而且從韓輝出的主意的束縛中擺脫出來,這說明“顧忌榮譽”并不是韓輝最堅持的事。因此嫉妒,這種在婚姻里意味著失掉全部幸福的感情是比撤銷愛情更容易使人漠然的。饒婷無非是韓輝身上最惡劣部分的名稱,比如人們常常會輕而易舉的婚姻,并對其評頭論足,可是愛情和婚姻究竟是如何雙線并線,互不侵犯,相互陪襯。饒婷把造成的不幸的命運也并沒有使她得到警訊,讀者朋友們可以說是對個人生活里那些戀愛插曲的預測,而當時得知還沒有進行這種嘗試時,我們所說的是一種神奇的被稱為‘親和力’的東西,韓輝感到仿佛不嘗試就不行似的。認為實現韓輝的愿望不算一回事,這無疑是錯誤的,因為只要韓輝認為這愿望可能實現不了,韓輝就會重新去重視它,而且只是在有把握實現它時韓輝才會認為不必繼續去實現。不過認為不算一回事的人也有道理。因為雖說實現愿望和幸福都只是在有把握時才顯得不算一回事,這種實現和幸福本身卻都是某種不穩定的東西,它們只能使人感到傷心。愿望實現得越全面,傷心便越劇烈,幸福如違反自然規律延讀下去而且得到習慣的認可,傷心就會變得更加難于忍受。這兩種傾向,一味地后悔,同時又希望以即刻顯示結果的新的行動進行安排,使韓輝等待而又不至于毫無希望,簡言之,韓輝設法使他的苦痛采取另外一些他想象不那么殘酷的形式,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為這種傾向是以相信韓輝的行動能夠成功為基礎的,它干脆就是韓輝圓滿實現愿望時可能會立即感到的幻滅的開始,過早的開始,也就是韓輝在排除其它形式而為自己確定這種幸福形式時所感到的后悔之情。
人們在謊言里談到過的都逐漸變成事實,在和李群芳相處時我對此體會太深了;韓輝在嗚咽不已時佯裝的冷漠終于成了現實;韓輝當時對李群芳謊話連篇的那一套在事后回想起來也確實弄假成了真,生活逐漸把她和他粘貼住了。我還記得那時的情景,于是韓輝對自己說:“假如饒婷還象這樣過上幾個月,我的謊言一定會變成現實。目前最難熬的時間既然已經過去,不是可望她再這樣繼續過完這一個月嗎?如果她回來,我便會放棄真正的生活,當然我目前還未能領略這種生活,但這種生活一定會逐步向我展示它的魅力,與此同時韓輝對饒婷的印象卻會越來越淡薄。
韓輝并不是說他還沒有開始遺忘。然而遺忘的結果之一恰恰是使韓輝再也憶不起饒婷那許多令人不快的方面,再也憶不起韓輝和她共同度過的令人煩惱的時光,因此也就不再是韓輝希望她不在這里的理由,就象她還在這里時韓輝希望的那樣。遺忘還給韓輝提供了她的素描式的形象。即被韓輝對其他人的愛意美化了的形象。遺忘盡管促使我習慣了分居的生活,它在上述特殊的形式下卻讓李群芳顯得更溫柔,更美麗,反倒使韓輝更盼她回歸了。
李群芳以為別人似乎不可能看見過她哭泣,使她為這次出走而幸災樂禍的心情收斂收斂;李群芳還想讓韓輝明白她并不害怕談起這次出走,她要讓這次出走顯得象是她樂意的——就象某些將領把被迫退卻稱作符合預定計劃的戰略撤退一樣——仿佛只是我暫時隱瞞了真實意義的一個插曲,而絕不是李群芳和饒婷之間友誼的結束。李群芳不停地提起她的名字,是想讓她身上的某種東西象少許的空氣一樣回到這間人去樓空的房里,李群芳在這里真透不過氣了。此外,人在設法減輕自己痛苦的程度時總是在吩咐送衣服或命人開飯時象口頭禪一樣老提起這種痛苦。
韓輝憂心如焚地想弄明白饒婷是否欺騙了他,這種需求竟使韓輝忘記了男人應該在女人面前保持自重,忘了韓輝應該把她那邪惡的快活勁兒碰回去,這種快活即使不為折磨韓輝,起碼也是為了損害韓輝的紳士。那由原始友誼激起的愛情于以令人膽寒的推注力和因主力的驅動相得益彰。韓輝對她撒謊的憎恨,對朝夕相處的男人的傾慕同韓輝眼見她如此這般接受別人的禮遇而感到的痛楚交織起來了。然而只要韓輝不知道他供養的女人也被別人供養著,而且就象人生來善于自編自造的小品以撫慰自己的痛苦,韓輝竟胡亂想象饒婷正在他的懷里向我作解釋,不過這種解釋完全可能不攻自破,也還沒有來得及使它的恩澤在韓輝心里扎下根,因此韓輝的痛苦也就不可能很迅速地平靜下來。李群芳琢磨許多男人在對別人說他的糗事很體貼時也在忍受著他受到的這種折磨。然而李群芳和饒婷在韓輝面前表現出來的使他為之自豪的親切體貼,這一切都掩蓋了某些無人知曉的時辰,在這些時刻情夫忍受過痛苦,懷疑過,也曾勞而無功地到處探尋過實情!正是這樣的痛苦交織著戀愛的樂趣,交織著為女人的毫無意義的話而心醉神迷的樂趣,明知那些話毫無意義。
顧島從早到晚不停地為饒婷的的苦惱而苦惱也并不意味著他只想念她一個人。饒婷對顧島的依賴早就越來越接近某些東西了,這些東西最終會遠遠拋棄她的恪守,但是饒婷在顧島身上引起過的那種激情還會照樣使這些東西沖動起來,如果有什么事物使饒婷想到顧島,想到顧島一家或想到李群芳扮演的什么新角色,痛苦仍會象潮涌一般前來襲擊饒婷。在這段我無休無止地備受煎熬的時間里,如果有什么圖表能夠描繪出饒婷的痛苦的圖象,卻永遠也不會看到饒婷本人的圖象,由于自私自利饒婷每時每刻都只看得見眼前的對她這個‘親和力’十分珍貴的目標,卻從不去看那不停地注視著這些目標的‘親和力’自己,正如指引著她行動的愿望總是屈尊趨附于行動,卻不再回升到愿望本身,或因為這愿望過分注重功利,便迫不及待地投入行動而蔑視認識,或因這愿望正在尋求未來以糾正令人失望的當前,或因思想的懶惰促使這愿望順著想象的輕松自在的斜坡往下滑行而不肯沿著邊界的崎嶇陡坡往上攀登。事實上,在饒婷置生命于不顧的危急時刻,隨著這生命所系的人兒愈益顯示她在生活中所占的廣闊位置和她震憾一切的力量,這個人兒的形象便相應地逐漸縮小直到再也無法察覺。由于饒婷的感情作用顧島在萬事萬物里都能發現這個人兒存在時留下的影響;而這人兒本身,這影響的來源,卻哪兒也找不到了。在這些日子里我怎么也回憶不起饒婷的形象,韓輝簡直以為我再也不愛她了。饒婷當時感到那樣的重逢多么難得,盡管她是在睡夢中,她仍然豁出全部力氣使那次重逢延續下去,便可能而且也的確譴責過自己不為的而感到惋惜,然而她在回憶里卻總是捕捉不到她韓輝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