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醫院

老田開著車直接來到縣醫院，事先余墨蘭已經吩咐小勤通知醫院做好準備，所以一到醫院，便有一干醫護人員等著了。

余墨蘭抱著蘇月見下了車，正要放上擔架，卻發現沉睡的人抱著一個鐵盒，試著從她手中抽離，沒想到試了幾次都不能成功，余墨蘭只好放棄，先治療要緊！

那個鐵盒一點很重要吧！所以睡著了都不會松手。

醫生護士也不敢耽擱，趕緊把擔架推進了手術室進行一系列檢查。

一下子嘈雜的聲音沒了，只剩下胸腔內劇烈跳動的聲，“砰，砰，砰——”一聲一聲，擲地有聲。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那扇大門。

老田和小勤都松了一口氣，畢竟人找到了，雖然人算不上平安，但總算落了一塊大石頭，他們也可以回去復命了。

只是，蘇堇和余墨蘭就不這樣想了。

余墨蘭靠在最接近手術室門口的墻壁上，頭低著，眼睛無神地看著地上的某點，右手握成拳頭抵在緊抿的唇上，泄露了一絲緊張。

雖然自己信奉無神論，但心里`卻在暗暗祈禱：她的月見千萬要沒事啊！

她還沒有道歉，她還沒有贖罪，她還沒有說聲對不起……

蘇校長佝僂著身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原本精神的面貌被憔悴取代，這幾天發生的事讓他變得蒼老，無力。

今天的情形一如三年前，他以為有自己的保護可以永遠讓月見不再回到從前，可是，他太高估了自己的力量，竟然又讓往事重演！

現在他最擔心的是月見的身體。花了三年的時間好不容易調理好，剛剛看到那嬌弱病態的模樣，心知，付出的心血恐怕功虧一簣了。

但，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找到了還可以重新再來，不管這次要花多久的時間，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把月見再次養好。

聽到風聲的蔣芩顧不上手頭的工作，在第一時間就趕來了。果然，當他看到座椅上瞬間蒼老的身影時，心中唏噓不已，為自己的老友感到不值卻心痛。

從三年前的那天，他仿佛就預知到，老蘇以后的日子會受那孩子的影響，雖然那孩子讓他重新振作起來，那孩子成了他的寄托，他的精神依靠，所以，一旦支撐的支柱倒下，他也跟著倒了。

慢慢踱步過去，最先驚動了小勤。

小勤看到一位穿著白大褂的老醫生朝著他們這走來，金邊眼鏡泛著白光，只讓人覺得眼神尖銳。不知道是哪科的醫生，但還是緊緊盯著。

老田發現小勤異常的視線，也跟著望了過去。因為不知道是什么來意，所以他們只能按兵不動。

沉浸在自我世界的兩人并沒有發現在場的多了一個人，或者可以說是蔣芩故意放輕了腳步，所以當蘇堇感覺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的時候，驚訝十分。

五分是因為他竟然沒注意到身邊什么時候多了一個人，五分是他想不到老蔣會在這里。

面對蘇堇驚訝和疑惑的打量，蔣芩在心里重重嘆了一口氣，抬起左手往蘇堇的肩上重重拍了一拍。

只是簡單的一個動作，就勝似千言萬語，比那些話語更安慰人。蘇堇當然懂得，老友叫他不要太過擔心，但他怎么可能不擔心呢？

這么多年了，除了學校的一切，就只有月見放在心尖上，連他自己的兒子都沒有這樣看重。

時間在焦急中慢慢走著，“吱——”，手術室的門終于開了。主治醫生率先出來，一臉疲態。

聽到響動，眾人齊齊上前，離得最近的余墨蘭先開了口：“醫生，病人怎么樣？”

醫生平靜卻又帶點惋惜地說：“幸好及時，已經沒有大問題了，但病人需要多休息。”言下之意，就是還有小問題。

眾人聽了都松了一口氣，但除了蘇堇和蔣芩。他們都是知道蘇月見的情況的，三年來花的心思已經讓她康復，但并不代表就不會復發，更何況是那極似最初的場景……

想到這，蘇堇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老蔣，老蔣意會了他的意思，點點頭。

蘇月見已經送入病房，平靜的臉還帶著蒼白。余墨蘭深深地看了一眼，隨即走到蘇堇面前，伸出右手。蘇堇懂了她的意思，也伸出右手與她相握，并感激地道謝：“警察同志，謝謝了！”

“這是我們的責任。既然人已經找到，我們就回去結案了。”

“好好好。”

余墨蘭帶著老田和小勤走出醫院，相比后頭兩個人的雀躍，余墨蘭卻覺得自己怎么也邁不開腳……

蘇堇是真心感謝他們，看著失而復得的親人重新回來了，心情復雜，既激動又愧疚。走到床邊，這樣的場景多么的相似啊！握著那可以說皮包骨的手，雖然說這幾年長大了些，但更瘦了。

他以為放任她自由比較好，但現在想來他是錯的，還是管著點好，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就不會這么擔驚受怕了。

蔣芩沒有隨他們一起去病房，他去找了那個醫生，了解情況。在辦公室里，兩人的談話斷斷續續，氣氛更是凝重。

沉著一張老臉，蔣芩決定再三還是走了進去。

蘇堇聽到聲音，知道是老蔣，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問著：“怎么樣？”

等了好半會都沒有人回應，蘇堇疑惑地轉過頭去，一看好友的臉色，一如當初，頓時明白，雖然在之前心存僥幸，但得到肯定的答案，還是有些受不住。

還沒等他緩過來，蔣芩又說了一句：“老蘇，你要有心理準備。”

語氣悲愴，讓他心一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直到確定自己沒聽錯，才緩緩坐下，失了神。

蔣芩本還想安慰幾句，但好像用不到了。輕輕掩上門，走了出去，留下空間讓他好好消化。

等蔣芩走后，蘇堇才敢放出情緒，一滴淚沿著褶起的皺紋滑下。

他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局。他曾想過，等月見好好讀完高中，考上大學，他也就辭了校長一職，然后好好待在家里，偶爾出去跑跑步，釣釣魚，和月見打打電話，聽她說說在大學里的情況，等她放寒暑假，就陪著逛逛街……還有很多很多設想，還有很多事情都沒做，怎么能再次剝奪他享受天倫的權利呢？

難道他命該如此？是他福薄還是她福薄？

門又被敲響，蘇堇本不想理會，但敲門的人持之以恒，一聲一聲敲著，似乎必須開門才肯罷休。

蘇堇只好起身，看看是誰這么有耐心。

開門之后，門外的人讓他吃了一驚。“齊孛，你怎么來了？”隨即一想，應該是老蔣告訴他的，嘆了一口氣，老蔣也算盡心了！

“進來吧！”

“堇叔……”蔣齊孛輕輕喚了一聲，但卻不知接下去說些什么。進去之后，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孩。

自從出院后，就再也沒見到了，這幾年似乎長高了不少，但依然還是那么瘦，面容呈現著病態的白。

聽他那老不死的爹說這次情況不容樂觀，要他來安慰安慰堇叔，可是這么一個情形，他還真不敢這么下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堇叔是把蘇月見疼到骨子里去了，如今……

哎……俗話說好事多磨，可也磨得太久了吧！

蔣齊孛站在蘇堇身后，看著堇叔只是把目光放在蘇月見身上，并沒有要和他說話的意思，他在一旁也看得心疼。不管此時堇叔聽沒聽到，他都要把心里話說出來。

“堇叔，現在還不能就下定論，等月見醒來，好好做個檢查，在說不遲，我們也能找到方法，盡全力，這里不行，就送省里的大醫院，還不行，就去國外，總會有辦法的。我們不會就這么放棄的，堇叔，您也不能放棄，如果您都放棄了，那月見就真的沒希望了。”

蔣齊孛一口氣說完，也不等蘇堇有什么反應，就出了病房。

其實蘇堇有在聽，雖然表面不動聲色，但心里微微一動。連年輕人都懂得的道理，看來他是越活越過去了。

抬頭，看到映在玻璃窗上臉。眉頭深深皺著，雙眼無神，臉上的皺紋也褶起，嘴唇也因缺水干枯泛起了白皮，頭發也大半發白了……

這副落拓樣，月見見了肯定會害怕的，肯定不想和他說話。他怎么能讓她見到他這副鬼樣子呢？

在她面前的應該是精神的，笑瞇瞇的，慈祥的爺爺。沉下繁雜的思緒，動動嘴唇，努力想把嘴角翹起。

終于，玻璃窗上的人露出了笑容，只是，有著說不出的苦澀。

對著窗子練了許久，才使笑容跟往常沒有差別，看起來自然多了。

守著月見不知道過了多久，支架上的藥水已經差不多了，出門喚了護士過來，換了藥水，病房又歸于平靜。

不一會，敲門聲響起。蘇堇開了門，見是蔣齊孛，手里提著飯盒，才想起中飯沒吃，晚飯也沒吃，肚子應景地響了。

蘇堇有些羞愧地紅了一下老臉，蔣齊孛知道他堇叔是不好意思了，沒提這茬，只道了一句：“老爸要我送過來的。”

蘇堇感激地接過，“謝謝了。”

“堇叔你太客氣了。”蔣齊孛伸長脖子往里瞧了瞧，見里面的人沒有要醒來的跡象，才開口道：“堇叔，月見一時半會也不會醒來，您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這……”蘇堇有些為難，他有些不放心，沒人守著，月見要是醒過來了都不知道。

蔣齊孛見蘇堇面露難色，勸道：“堇叔，不是還有我嗎？”

蘇堇看他這么誠懇，點點頭，答應了。他也確實有些累了，年紀大了精神也有些不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