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疼了多久，久到她以為自己會昏厥過去。

可是胸腔里還有一口氣，讓她茍延殘喘。好不容易疼痛感漸漸壓下去了，可身體覺得更冷了，半干半濕的衣服擱在身上特別難受，但沒有更換的衣服只好湊合。饑寒交迫讓她昏昏欲睡，可是她不能睡，她還要向奶奶守靈呢！雖然現在不是時候，但這是她為奶奶可做的唯一的事了。

面朝后院，身體直直跪下，生前她不能盡孝，死后她不能為奶奶燒紙錢，現在只能這樣表達她的悔意與留戀。

夜更沉了，忙了一天的人們早已入睡休息，儲存充足的體力以應付明天一天，家畜也一樣，吃飽喝足倒頭就睡。

夜晚寂靜，只聽得簌簌的雨聲。這時，睡在農家豬棚里的家狗似乎聽到了什么異響，耳朵警覺地動了動，靜聽了一會發現聲音又沒了，耳朵又耷拉下去。

不久，又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引起了注意，雙耳立即豎起，聽了幾秒，聲音又消失。等了一會，確定完全沒有聲音之后，它才準備睡去。

只是天不遂狗愿，它這次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那斷斷續續的嚶嚶哭泣。再也不敢放松警惕，敞開喉嚨開始叫喚：“汪！汪！汪！……”

睡得再沉的人也被這樣連續不斷的厲聲叫喚給吵醒了，離開溫暖的被窩，朝著窗外的家狗呵斥了幾句：“叫什么叫！有啥好叫的！”

家狗被主人責斥，立馬老老實實的噤聲，跑回自己的狗窩去了。

只不過消停了一會，犬吠聲又開始了。剛爬上/床不一會的主人又得下床了，這回不是那么溫和了，而是罵罵咧咧，任誰在睡得正好的時候被吵醒心情也不會好吧！

“死狗！叫啥叫！你不睡俺們還要睡勒！再叫明天沒飯吃！”罵了幾句，卻不見得有什么效果，老漢忍不住疑惑，“這狗今夜咋地啦！這么晚了有誰出門？”

“老不死的，大福怎么一直叫個不停啊？再叫喚下去得把俺孫女吵哭了！”從里屋傳來一道老婦的聲音，說話的正是孫嬸。

“俺也不知道，這狗真是欠訓，大半夜還不讓人睡好！”老孫見阻止不了，只得回屋里，“繼續睡吧！不管那狗了！”掀開被子，利索地鉆進去。

不想，睡在外屋的孫女被吵醒了，“哇哇哇——”地大哭起來。

老漢更郁悶了，粗氣對孫嬸說：“你快去哄哄！”

“媳婦在呢！她哄哄就好。”孫嬸也不想起床，推辭道。

“哼~”老漢也沒法，“快睡吧！明天我還要進城呢！”

在孫家媳婦柔聲輕哄下，懷里的小女孩終于安靜下來，雖然睡著了，但眼角還含著淚，作母親的輕輕拭去，看著可愛的睡顏笑了。

外面還在打戰似的，犬吠聲一聲接一聲地叫著，這家叫幾聲，那家接著叫，一時半會是停不下來了。人們雖然抱怨，但也沒法，只好努力屏蔽干擾，進入睡夢之中。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人們就起床了，卻都是精神不濟，睡眼惺忪。

雨還在下，也不能去田里了，除了上班的一些老人還留在屋里，閑來無事，便相邀幾人湊一桌。

牌桌上，雙手忙活著，但嘴也不閑著，談天扯地說一大通，正好就說到昨晚的事。

“你們昨晚聽到狗叫沒有？”東座的中年婦女說道。

“哪會聽不到啊？那些狗一直叫到大半夜，吵得人都想把狗打了吃了！”下家的婦人接道。

“是啊，都不安生，也不知道在叫喚什么？”對座的孫嬸抱怨。

“我家那位說有小偷！這村子偏，會有什么小偷來喲！”上座的婦女掩嘴笑道。

“哎，這狗養久了，耳朵哪靈哦？我家那位說準備進鎮上去弄個幼狗來！”東邊的婦女應合道。

“你家可有本事，什么時候也給我家弄一條來？”下座婦女奉承道。

“好啊！這又不是什么難事！”東座的婦女聽了這樣的奉承話，自然高興。

……

話題漸漸扯遠了，昨晚的事早就被人拋諸腦后。

夜幕再次降臨，雨也一直沒停過，雨點輕輕敲打著催眠曲，一切安寧和諧，直到一聲犬吠聲打破。

不久，犬吠聲此起彼伏，連成一首戰斗曲，把睡熟中的人們轟炸著醒來。

“這群狗怎么回事？大半夜的發春啊？”

“怎么又喚起來了？昨晚還沒鬧夠？”

“明天得好好訓一頓！這該死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抱怨聲，謾罵聲也接踵而至，只是沒什么效果，不能阻止這些狗住嘴，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雜亂的聲音蓋過了原本細微的聲音，誰也不會去注意早已被遺忘的地方。

雙膝已經麻木不堪，如果不是衣服遮住，恐怕是泛青泛紫了。早已超過極限的身體倚靠在墻上，眼睛奮力地睜開著，但意識卻迷離了。

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就這樣吧。就這樣陪著奶奶和媽媽，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天出晴了，孫嬸早早地就起來了，準備做早飯。看著燒的正旺的爐子，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昨晚狗一直叫個不停，好不容易停下來了，孫女又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的，讓她心肝都疼了，最后好哄歹哄，陪著玩了一會才肯睡。

急急忙忙把早飯做好，去外屋喊媳婦吃飯。平時這點媳婦早就起來了，今天到這會還窩床上，想是昨晚累到了沒睡好，只是今天是星期四，媳婦上午還有課哩，遲到了可不好！

“小婷啊，得起來了，都7點了，你還要去上課呢！”孫嬸走到媳婦床邊，輕聲喊道。

叫了好幾聲，媳婦才有反應。放輕手腳，怕吵到女兒，穿戴好了之后，直接去洗手間洗漱。孫嬸怕孫女感冒了，掖好被子，完了去廚房備好碗筷盛好米飯，等著媳婦出來一起吃。

媳婦急急忙忙吃完飯就趕去上班了，孫嬸吃好之后再去房里，一看，孫女睡得正熟呢！心想著，今天上午就待在家里做做家務，照看孫女好了，反正現在田里還不忙，有什么事等老頭子回來再說。中午的時候也睡個午覺補補眠，反正媳婦下午回來了。

一天就這樣地過去了，原以為今晚又會不得安寧，沒想到狗不叫了，乖得不像話。雖然疑惑，卻也高興，誰不想睡個好覺啊！

有些人喜滋滋，有些人卻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當蘇月見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在墻角睡著了。看著微明的天色，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身體又充滿了些許力氣。她再次挪到奶奶的墳前，朝著墓碑前又跪了下午。膝下已然有了拳頭般大小的兩個小坑，正是她趁著夜色偷偷跪在這里祭拜。白天雖然又野草遮住身影不明顯，但她怕萬一，萬一有人看見……她不敢再想下去。

天又亮了幾分，蘇月見計算著不一會應該會有人出門，雖然心里有些不舍，但還是起來往屋里走去。

大堂里那張慈祥的臉依舊在對著她笑，突然，她腦海里浮現一張相似的慈祥的臉。心里有些愧疚，畢竟她都沒打一聲招呼就走了，找不到自己肯定會擔心，而自己……現在這副樣子，像極了剛遇到蘇爺爺的場景，如果他再一次看到自己這個樣子，恐怕會心寒吧……

她突然有些后怕，蘇爺爺會不會也不要她了……

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就像他們說得那樣，她就是一個掃把星，靠近她的人不會有好結果……

只是，她想回去跟爺爺告別，還有姒柔……

從地上拾起鐵盒，再次使力想把鐵盒打開。鐵盒有微微的松動，蘇月見見有希望了，再次鼓足勁，鐵盒終于打開了。看著里面躺著的東西，蘇月見眼睛里泛起了霧氣。

一張泛黃的照片，一條觀音玉項鏈，還有幾張一角兩角……

這些都是她的寶貝，是她過去的記憶，也是她心中的痛……

如果她裝作什么事都不知道，那么一切都不會發生，她也不至于都不能守在奶奶身邊……

淚水早已泛濫，蘇月見突然想到什么，往臉上一抹，她現在還不能哭泣，她還要回去像爺爺道別。像她這樣不詳的人不能害了爺爺，何況爺爺對她那么好……

合上蓋子，蘇月見雙手緊緊抱住鐵盒，朝著墻上的笑顏輕輕說道：“奶奶，我過幾天就回來，到時候月兒好好陪你……”

身子往門外一探，確定附近沒人之后，蘇月見才敢邁出腳。她不敢走大道，只好抄小道，這條小道還是哥哥告訴她的呢！

想著，情緒不禁低落，再抬頭一看，那棵大樹還在那里……

那是曾是她的天堂樂園，因為有哥哥在，哥哥會一直陪著她玩……

她仿佛又看到了兩個小身影蹲在大樹底下忙著什么，不時傳來一陣陣歡笑聲……

可是，她恐怕再也不能這樣了，哥哥已經走了……

想到這里，她的心又疼了幾分，她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再見到哥哥，求他原諒自己了……

腳步不禁朝著大樹走去，她好想念曾經的溫暖與歡笑，可是再也找不到了……

一切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