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全場看客的經久不息的掌聲，馬戲結束了。

蘇宜曼把拍紅的手掌揣在了口袋里，緊了緊自己的衣領，走出了馬戲團大門。一出門，一陣寒氣就襲來，外面的確冷，畢竟是入了深秋。

蘇宜曼不由得發出倒吸了一口氣：“嘶，好冷啊。”

隨著蘇宜曼走出來的鄒斯宇聽她這樣說，也跟著說道：“真的，很冷啊。”

蘇宜曼看了他一眼：“真蒼白。”

鄒斯宇有些不懂了：“什么？”

蘇宜曼邁開步子，自顧自走到鄒斯宇的前面，背對著他說：“我說你剛才說的那句‘冷’很蒼白。倒覺得你是裝的。”

鄒斯宇看著蘇宜曼的背影：“裝的？沒有啊。”

蘇宜曼扭過頭，邊走邊說道：“一般表達能力不行的男人都這樣，裝的，都是裝的。”

不知怎的，鄒斯宇聽她說這話，心里到真的有些些心虛了。口頭上干脆就說：“好，我裝的。怎么著吧。”

蘇宜曼這下轉過了身子，定住，仰著頭：“不怎么著唄。你真笨。”

“笨？”鄒斯宇越加搞不懂蘇宜曼的話了，怎么突然又說自己笨了呢？

“我說你裝，你就承認自己裝。我說你笨，你還是接著承認自己笨吧。”蘇宜曼的臉上明顯地多出了一絲狡黠的笑。

鄒斯宇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說什么了。就是，好像，自己根本說不贏蘇宜曼的，也許永遠也說不贏蘇宜曼。

見鄒斯宇沒接話，蘇宜曼也沒說什么了。兩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個三岔路口。鄒斯宇問道：“你是回家么？”

蘇宜曼頭也不回，接著走，回答道：“不。早著呢，沒到放晚學的點兒。”

鄒斯宇細想一下，也對。上次去酒會她也是按著時間點兒回家的。就問：“那你干嘛去？”

蘇宜曼自顧自地走著，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鄒斯宇見她這樣，也跟著走，鬼使神差般的感覺就是想跟著走。蘇宜曼大概走了十來分鐘，走到了一條很深的巷子，沒有什么路燈，有些黑。

鄒斯宇不免忍不住問道：“你干嘛去？”

蘇宜曼定住，側過身體，用神秘的語氣說：“你猜？”

鄒斯宇聽到這話無可奈何，一邊朝站定的蘇宜曼走去，還帶著好笑的語氣哼了一聲。

此時二人已經并肩走著了，蘇宜曼低著頭，看著腳下。腿腳偶爾會不自然地，故意地調一下步子。

鄒斯宇感到很奇怪：“干嘛呢？”

蘇宜曼：“你看，咋倆的步子是不是一致了！左，右，左，右......”

鄒斯宇也低下頭，看著四只腳，先左再右，配合著走著。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了巷子的盡頭，不過盡頭的左右兩邊都連著兩條小巷子。

這時蘇宜曼深吸了一口氣：“香啊。”

鄒斯宇也聞到了，眼睛朝四處看了看，在右邊的巷子那邊好像有個餛飩攤子。

“哪兒吧。”鄒斯宇手一指。

“我知道是那啊。你吃嗎？”蘇宜曼顯然比鄒斯宇熟悉很多，對他的向導并不領情。

“啊？好吃嗎？”鄒斯宇對于蘇宜曼的這句問候有些受寵若驚的味道。

“不，知，道。”蘇宜曼一字一頓地說。

鄒斯宇這下腦袋幸好是有點開竅了，其實他已經聽出了潛臺詞，應該是好吃的。就開著玩笑的口氣說：“蘇宜曼，你真的......太皮了。”

“就是皮，還是調著皮呢。走吧。”蘇宜曼放開了些說道。她其實也覺得開玩笑就是玩熟了的表現。

鄒斯宇總算是在蘇宜曼的面前開了一回竅。也就只有在蘇宜曼面前會這樣的，遙想鄒斯宇也算是上海灘一個說大也不小的人物了，多少女人也垂涎于他的英俊與年輕。今時今刻，鄒斯宇聽到著蘇宜曼“走吧”的命令，也就低著頭依著蘇宜曼的步子和她并肩走向餛飩攤了。

走到餛飩攤子前，蘇宜曼看向鄒斯宇，兩人而笑，很是滿意剛才步子的配合吧。

“老板，兩碗餛飩。”蘇宜曼說道。

“得嘞，稍等，兩位到那邊先坐著，就來。”餛飩攤的老板說。

兩個人坐到了桌子邊，面對面。

“你經常來吃吧。”鄒斯宇問。

“嗯啊。”

“很好吃？”

“不，知，道”蘇宜曼再現了先前的語氣。

“哈，我想應該不錯。”鄒斯宇又聽蘇宜曼這樣說，忍不住又笑了。

“無事三笑為一癡。”蘇宜曼鄙視著鄒斯宇。

“嘿，你......”

“誒！筷子，拿好了。”還不等鄒斯宇說完話，蘇宜曼就借著遞筷子的機會打斷了接下來的話。

鄒斯宇又一次無可奈何地被蘇宜曼耍了。

吃完餛飩，兩人還有些戀戀不舍地擱下筷子。

蘇宜曼看了看天，說道：“快到點了，我回去了。”

鄒斯宇聽到她說這話，便說：“我送你吧。”

“嗯？不用了吧。”蘇宜曼說著，眼睛看向別處。

“那，你總得出這巷子吧，走吧，一起。”鄒斯宇歪歪頭，眼看著巷口的方向。

蘇宜曼聽罷，走向前去。

“怎么了？不說話，吃撐了？”鄒斯宇突然就感覺，蘇宜曼沒有答話，兩人周遭的空氣就像是回到了先前的樣子。便挑起話端。

“你才撐了呢！”蘇宜曼急忙反駁。

“你撐傻了，你傻，你傻。”鄒斯宇見蘇宜曼反應這么強烈，就放肆了一點。

“鄒斯宇！揍死你！”蘇宜曼的表情發生了變化，她咬著牙，凝著眉，做出兇狠的樣子，但是那張臉上還是有掩飾不住的活潑。

鄒斯宇拔腿就跑，蘇宜曼見此情形連忙就追。二人一前一后，不住地喧囂，還發出大笑。那巷子里本就沒什么人，黑魆魆的，但在月光的下還是隱約看得見前面一個穿著西服少年，踩著黑色的皮鞋，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著一個穿學生裝，扎這兩個麻花辮的姑娘。奔跑的腳步聲像過節時敲出的鼓點，再伴著二人的笑聲，狹長的小巷里回響著歡愉的聲音。

兩人跑出了巷子，就到了大街上，大街上的霓虹燈很多，很耀眼。蘇宜曼弓著背，雙手撐著膝蓋，微微喘著氣。鄒斯宇到沒有顯出累的樣子，站在蘇宜曼身邊，笑著低頭看著她。蘇宜曼保持著那姿勢，抬頭看了鄒斯宇一眼，撞見鄒斯宇的眼睛，便忙低下頭說，有些上氣不接下起地說：“累死我了，鄒斯宇......我......我靈光一現幫你起了一個名字。”

“什么名字？”鄒斯宇饒有興致問道。

“我休息會兒，你......低點兒，過來，我跟你說。”蘇宜曼朝他招招手，示意他把頭湊過來。

鄒斯宇真的也就乖乖湊過來了。

蘇宜曼對著他的頭就是用手指一彈，同時說：“揍死你。”

“哎喲！”鄒斯宇大聲叫道，還引來路人紛紛朝這邊看。鄒斯宇稍微怔了怔。而蘇宜曼撿著這個空檔，竟然就招了一個黃包車。等鄒斯宇發現的時候，蘇宜曼已經穩穩當當地坐在了上面。

“師傅，快走。”蘇宜曼催促道。

“喂，我送你！”鄒斯宇對著蘇宜曼叫道。

“那你跑過來就是啦。”這時黃包車已經跑了幾米路，蘇宜曼大聲對鄒斯宇說道。

鄒斯宇就真的跑了過來，跟著黃包車。

“啊，你別過來，別打我啊！”蘇宜曼以為鄒斯宇窮追不舍地是來打她的，連忙手捂住了頭。

“我不打你，真的，我送你回家，你一個人不安全。”黃包車此時并沒有停，鄒斯宇只得一邊跑一邊說。

“那，隨便咯。”蘇宜曼想鄒斯宇跟著跑，確實是有些殘忍，就準備挪挪身子讓鄒斯宇上來坐。但是，不等蘇宜曼挪動，鄒斯宇就一把拉住黃包車的車把手，對黃包車師傅說道：“師傅，我來。我會送回去的。”

于是，鄒斯宇就充當著黃包車師傅，拉著蘇宜曼滿大街跑。“小姐，目的地在哪啊？”鄒斯宇問道。

“按本小姐的指令走就是啦。”蘇宜曼用儼然是個大小姐的語氣說。

而鄒斯宇也把那黃包車拉出了花樣，黃包車時而緩，時而急，時而轉個急彎，時而走“之”字形，讓車上的蘇宜曼哈哈大笑。并且會伸著手指下命令“走轉、右走......”

終于，黃包車停住了。

“這是你家？”鄒斯宇用袖子沾了沾兩鬢的汗，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屋。這個屋明顯比不上羅茗倩家的那一棟洋樓。這個屋的門是木的，但是門上的雕刻好歹不是過差。在門外也看得見門內的一棵大大的桂花樹。這些景象都只算得上是上海灘中上等階級的生活。似乎和鄒斯宇想象中的有些偏差，因為他一直以為蘇宜曼和羅茗倩兩家的實力會是相當的。

“對啊。”蘇宜曼臉上流露出一種尷尬，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

“嗯，那你進屋吧。”其實想象歸想象，鄒斯宇也并沒有覺得有太大的不妥。就自然而然的對蘇宜曼關心地說。

“嗯。那我進去了。”

“再見。”鄒斯宇朝蘇宜曼揮了揮手，目送著蘇宜曼進門，才推著黃包車，肩上搭著西裝，笑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