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霞敲開門，紅梅把她迎進(jìn)屋。紅梅穿著橘色金線套頭毛衣，因女兒婚事在即，臉上喜氣洋洋。紅霞拉著妹妹的手，瞧著妹妹新燙的頭發(fā)，稱贊道：“這新發(fā)型可好看！”紅梅一笑，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處，一手捧了捧發(fā)梢道：“還不是為晶晶結(jié)婚做的嘛。”紅霞本想進(jìn)廚房，紅梅卻推著她往客廳去，低聲說：“有好表現(xiàn)的，你就歇歇吧。”紅霞會意，徑直去客廳。姥姥一見大閨女來了，忙指指沙發(fā)，吩咐道：“快坐著。”

玉玲從廚房門口探出頭，沖紅霞打個招呼。忙活慣了的紅霞閑著頗不自在，見玉玲招呼自己，心內(nèi)正猶豫是否過去幫忙。這時，方晶跳過來拉住紅霞的手，淘氣道：“大姨過年好！今年有沒有紅包啊？”紅梅抬手一點方晶的額頭，“都要結(jié)婚了，還要紅包！快讓你大姨坐下。”方晶將頭倚在紅霞的肩頭。一旁的侄女文娟倒顯得有些拘謹(jǐn)，緊挨著奶奶而坐，不多言語。而紅強(qiáng)和志強(qiáng)倆人則圍著餐桌喝茶，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國內(nèi)國際新聞，儼然一副兩國領(lǐng)導(dǎo)人會面的架勢。

十平方米的客廳里，有論時事的，有聊家常的，有看電視的，有聊花邊新聞的，有進(jìn)進(jìn)出出忙碌的，一時間熱鬧非凡。姥姥彎曲著身子置身于兒孫們的喧鬧聲中，雖被吵得看不進(jìn)電視節(jié)目，心里卻喜滋滋得踏實到極處。姥姥由兒子看到兒媳婦，又由女兒看到女婿，再看到孫女和外孫女…最后把目光落到紅霞身上。這一家一家的，只有大閨女孤身一人。孩子倒還好說，這“少時夫妻老來伴”，獨最善良的老大中年喪夫、孤零零一個人，老天有時太不公。姥姥想到這，喚紅霞坐到身旁，用干枯的手握住女兒的胖乎粗糙的手，眼圈有些紅。紅霞正待問姥姥是否身體不舒服時，敲門聲響起。

“我來我來。”方晶迅速從椅子上跳起來，跑過去開門。

“看你急的。”紅梅起身跟在后面。

“晶晶，媽，好。”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從門口響起。穿著駝色羊絨外套的賀之成雙手滿提禮品，跟在方晶身后走進(jìn)來。一家人見新女婿來，忙起身相迎。玉玲從廚房里出來，接過賀之成手中的禮品放在桌上。玉玲對紅強(qiáng)道：“趕緊給小賀搬個座。”老婆一發(fā)令，紅強(qiáng)立即拿出十二分的精神，熱情地招呼賀之成坐下。

方晶走到賀之成身旁，問：“送姥姥的禮物呢？”“哦，對。”賀之成俯身拿起一個紅色的禮品盒，和方晶一起走到姥姥身前，遞給姥姥。“來就成，還買啥東西。”姥姥嘴上說著，雙手已接過禮盒。方晶瞧著姥姥頑童似的笑臉，幫姥姥一起打開禮盒。精致的包裝堆到一旁，一座10厘米左右的鍍金壽星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姥姥捧著壽星欣賞起來，臉上因笑而生出道道溝壑。

紅梅臉上頗覺光彩，聲調(diào)都有些激揚(yáng)，湊近姥姥指著壽星道：“媽，看這壽星刻得多巧！”“好看。”紅霞也點點頭。端了一杯茶的玉玲正巧出來，看到這金燦燦的壽星不禁眼前一亮，話聲夾著笑聲說：“這禮物好，咱媽就是個壽星，壽比南山！”一句話哄得姥姥更加合不攏嘴。玉玲側(cè)身將茶遞給賀之成，親切地和賀之成聊起來。

紅霞冷眼覷著玉玲，心里不屑道：可真夠勢力，見誰有錢就往上湊啊。紅霞問玉玲：“飯都做好了？”玉玲抬頭看看表，答道：“都備好了。我去炒幾個熱菜，一刻鐘后，咱吃飯。”說罷，玉玲再不理紅霞，拉過桌上的果盤，對賀之成溫和地說：“吃點干果。”玉玲這才滿意地扭身進(jìn)了廚房。才扭身回廚房。

一刻鐘后，紅霞和紅梅開始輪流去廚房端菜。蝦油白菜、糖醋小排、清蒸鱸魚、軟炸蝦仁、涼拌三絲、地三鮮、蒜薹炒臘肉、扒雞。一桌飯菜，色彩亮麗、香味撲鼻。方晶拿起筷子，急切地道：“大家快坐好。舅媽，快來，舅媽廚藝最棒了！”“好，就來，”玉玲端著一大碗雞丸湯出來，“一會兒還有個八寶飯。你們先吃啊，不知味道咋樣，多提意見。”

大家非等著玉玲坐下方才開席。紅霞夾一口菜填進(jìn)嘴里，雖看不慣玉玲，可心里卻不得不承認(rèn)，玉玲的廚藝不錯，人也機(jī)靈。這就難怪弟弟像女王似的供著捧著。玉玲不坐下吃飯，弟弟都跟沒魂一樣。

玉玲可不在乎紅霞怎么想，她沖對面的賀之成道：“我們文娟學(xué)財會的。文娟，來，敬姐夫一杯。我們可想讓文娟來這工作，比我們那小地方好多了。”文娟一聽這話，忙扶扶眼鏡，掩蓋臉頰因窘迫浮出的紅暈，嗔怪地看了眼母親。玉玲細(xì)眉一蹙，急道：“快些啊。”賀之成端起酒杯，爽朗地說：“來，舅媽，我先敬一杯，感謝你做的美味。”玉玲忙捧起酒杯，眉頭立時舒

展開，笑盈盈地和賀之成碰個杯，又不忘和方晶碰杯，熱絡(luò)地說：“我們文娟就喜歡和晶晶一起玩，小時候你倆就總湊在一處。

”玉玲喝一口杯中的飲料，輕輕側(cè)身，對紅梅和志強(qiáng)道：“要是文娟來了，我們退休也可以跟著來養(yǎng)老。”不等紅梅兩人回話，玉

玲瞥一眼專心傾聽自己講話的紅強(qiáng)，問道：“你說是吧？”“是，是，”紅強(qiáng)習(xí)慣性地應(yīng)道，忽似想起什么，吞吞吐吐地說：“這樣可

以多陪陪…陪陪媽。”

紅霞聽得可不是滋味，合著哄姥姥親近紅梅一家，就孤立我是吧？紅霞一言不發(fā)地悶頭吃飯，忽想起老嚴(yán)，心里越發(fā)覺得凄涼。什么兄弟，從小什么好吃好穿的都給他，沒少照顧他，如今和媳婦一起變著法兒要房子。早些年要他回來都不回來，說家里啥都不要，這幾年房子迅猛漲價了，又改變主意。

此時，玉玲正使出渾身解數(shù)，調(diào)節(jié)飯桌上的氣氛。可這談笑聲在紅霞耳里全是諷刺與哄鬧。紅霞鼓勵自己，在玉玲面前絕不能示弱。

自始至終樂滋滋的姥姥早觀察到了大閨女臉上的陰晴。姥姥拿勺舀起一個蝦仁兒，放進(jìn)身邊紅霞的小盤里，道：“霞兒，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