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退了劫匪,自己的大白馬卻受了傷,這讓李三心疼不已。撫摸著仍然渾身顫抖的馬兒,李三掏出隨身攜帶的紅傷藥,小心翼翼涂抹在馬屁股的傷口上,然后,拉著馬慢慢活動活動四肢。溜了一圈兒見只是受了皮外傷,走路并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他扔了馬韁繩,轉身來到馬車跟前,扶起那兩個嚇癱了的車把式,輕聲安慰道:“兩位兄弟,受驚了。回去之后李三要好好犒勞犒勞二位,給二位壓壓驚。”
兩個車把式戰戰兢兢起身坐到車幫上,顫聲說道:“幸虧是你李三爺押鏢哇,這要是換了別人,我倆還真就歇菜了。”
李三抬頭看看樹林里,微微一笑,提高聲音說:“嗨,我算個啥呀,還不是道兒上的朋友們瞧得起我李三,才肯幫我這個忙,賞我這個臉,這份人情兒李三我記板油上了哈。”
四周一片寂靜,一場虛驚,總算平息了。
李三回頭牽了馬,示意倆車把式趕車該走路走路。兩輛馬車繼續前行,李三不舍得再騎那受了傷的馬,遂牽了馬步行,無意中一低頭,見地下有個亮晶晶的東西一閃,遂貓腰撿起來,拿在手里一看,原來是一塊銀掛飾。心想肯定是剛才那個穿靴子的人從馬上摔下來掛掉的,就拿到眼前仔細看了看。這一看,他心里立時‘咯噔’一下。原來,那掛飾上邊的小吊牌上清清楚楚刻著一個‘朱’字。
聯想到那蒙面人穿著的大皮靴子,難道那人是朱三靴子?
從京城送酒回來,李三不動聲色,跟誰也沒提這件事。又隔了一天的上午,李三故意到朱三靴子經常去的那家小飯館吃飯。一進門兒,沒看見飯館老板娘小白鞋坐堂,遂大聲嚷嚷著說:“老板娘,這日頭都八竿子高了,咋還不起來迎客呀?”
聽到李三的喊聲,小白鞋一邊答應著,一邊挑門簾從里屋出來,見到李三,立刻喜笑顏開,嬌滴滴地說:“哎呦呦,這大清早的,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李三爺呀。你老這可是稀客呀,不知道今兒個是那陣子風把你李三爺給吹來啦,快,快請坐。小二,快給李三爺上茶,要放上好的茶葉。”
小白鞋扭著屁股,咋咋呼呼一陣客套,直客套的李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要在往日,他早就擰鼻子走了,但那天他一直盯著小白鞋,而且兩眼的余光始終沒離里間屋那飄動的門簾。透過門簾兒,隱隱約約地他看到了炕沿下擺著一雙大皮靴子,炕沿上還耷拉著一雙男人的大腳,當即調侃道:“老板娘,這屋里屋外可夠你忙乎的,里屋還有貴客,那樣的話你還是先伺候貴客去吧,我只要一碗羊湯就夠了,不用你照顧。”
老板娘被李三這么一點破,臉‘騰’地就紅了,支支吾吾地說:“李三爺這是說的哪里話呀,我這里屋哪有什么貴客呀,凡是到我這兒來的都是自家兄弟,沒……沒別人。”
說完,白了李三一眼,扭著屁股一挑門簾兒進了里屋。就在她挑門簾的當兒,李三清清楚楚地看到,躺在炕上抽大煙的朱三靴子一只耳朵上包著紗布。
弄清楚實情,李三心里立刻啥都明白了。草草喝了一碗羊湯,把銀子扔給店小二,隔著門簾道一聲:“老板娘,銀子放桌子上了,我走了哦。”
也不管對方聽沒聽到,轉身出了小飯館,直接就去興泰德武場找梁英和郭連發。
見到那哥倆,李三當即把自己去京城送酒,在三河段甲嶺遇到劫匪并打傷其中一人耳朵,又在現場撿到刻著‘朱’字玉佩的事兒有來道去描述一遍。接著,他又挺神秘地說:“你們說巧不巧哇,今兒個早起在小白鞋的飯館,我看到躺在里屋炕上抽大煙的朱三靴子耳朵上包著紗布呢,這就證明那天劫我鏢的還真是那個王八蛋不假。”
梁英和郭連發一聽這事兒,差點兒笑岔了氣。
梁英笑得捂著肚子說:“哎呦喂,我真納了悶兒了,朱老三那么大個武舉人咋還干這種下三濫的事兒啊。”
郭連發說:“哼。啥武舉六舉的,我看他根本就不算個正經八本兒人。”
李三說:“不管他是不是個正經人,看來他是跟咱哥幾個頂上牛兒咧。”
梁英不屑地說:“我呸!咱犯胃的不吃,犯法的不做,愿意頂牛兒隨便頂去,怕他個啥呀。”
郭連發不這么認為:“二哥,如今這世道還是多留點心眼兒好,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哇。”
李三插話道:“二哥,咱小心著點兒不算過于。”
三人正說得熱鬧,忽然許家仆人慌里慌張跑進來說:“三位爺,那個朱三靴子往咱這邊來了,還帶著一個惡鼻子惡眼兒的外地人呢。”
李三淡淡一笑,說:“他朱三靴子來怕啥呀?咱們又不該他不欠他的,盡管讓他進來便是。”
仆人出去了。
不一會兒朱三靴子就到了跟前兒。
只見他,大熱的天兒帶個禮帽兒,而且帽檐遮住半張臉。冷眼看過去,根本瞅不清眉眼兒,只看到一截大蒜頭鼻子和兩片大厚嘴唇。倒是跟他一起來的那個外地人長得挺有個性,有寬度沒長度的五短身材,圓頭大耳方臉盤兒,八字眉瞇縫眼,狗舔兒鼻子蛤蟆嘴,一說話露一口大金牙。
倆人進了門兒也不客氣,朱三靴子大大咧咧往哥仨跟前一站,大金牙從懷里掏出一張大紅請帖,往茶幾上一拍,甕聲甕氣地說:“我們大當家的請幾位到我們寨子上聚一聚,敢不敢去就看你們的膽兒了。”
說完,斜乜了那哥仨一眼,拉著朱三靴子掉頭就走。梁英一見大金牙那個態度,火兒立刻就躥了上來,倆眼一瞪,‘噌’地站起來怒斥道:“你這說的叫啥話呀,我梁英上京下衛,哪兒沒去過,啥鳥兒也都遇見過,還沒見過這么請客的呢。”
梁英一邊嚷嚷著一邊就追了過去,李三上去一把拉住他,沖那兩個離去的背影大聲說:“告訴你們大當家的,別說敢不敢的,我們準時赴宴,一分一秒都不會耽誤。”
朱三靴子聽了,站住腳,回回頭啥話也沒說,隨即腆著肚子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