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離家十載的兒子突然回來了，李家自是皆大歡喜。

自打兒子一進門，李三媽就樂得合不攏嘴，圍著兒子左看右瞧，咋看也看不夠。是啊，一晃十年過去，走的時候還是個拖著兩行鼻涕的小毛孩子，回來就變成五大三粗的大小伙子了。想這孩子這么多年一個人在外面闖蕩，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罪？都去過啥地方？有沒有被人欺負？當媽的那話可是攢了一籮筐要問，要說，要好好地敘談敘談。

一旁的李三爸看不下去了，悶聲提醒道：“我說三頭媽呀，這兒子回來了，你也別光顧的樂，還是先給孩子弄點兒吃的吧?！?

“呵呵，我這就做飯去。”

李三媽一邊笑著到當屋刷鍋點火，淘米做飯。

李三爸則到后院追趕那只大公雞，三追兩堵抓到手里，攥著那雞的倆翅膀進屋找菜刀。李三媽騰出手兒把菜刀遞過去，李三爸一手按住雞頭露出雞脖子，一刀下去，把血放到碗里，那雞撲棱幾下就不動了，父親就勢蹲在地下褪雞毛。李三倚著門框看著已經老了不少的父親母親里里外外忙活，想著父親剛才給自己介紹的那個‘媳婦’，感覺這一切恍如隔世。

一桌豐盛的飯菜很快就端上了飯桌。

坐在飯桌旁，那個早已成了李三媳婦的姑娘始終羞答答不肯抬頭，勉強扒拉幾口飯就到院子里忙活著喂豬喂雞了。李三看著這個陌生女子也覺得別別扭扭，臉上一紅一赤的張不開嘴的樣子，李三爸媽看著倆孩子也都不說話，只有奶奶樂呵呵地照顧完孫子又照顧孫子媳婦，一大碗燉雞肉都給倆孩子夾了過去，自己一口都沒舍得吃。

一家人吃完飯，把碗筷收拾干凈，李三媽把老太太扶到自己屋里休息。然后和李三爸一起叫上李三，一家三口坐在一塊兒，李三媽這才一碼一碼地跟他說起來，他離開家的這十來年家里發生的一些事。

原來，那年李三在學堂打了王財主家大少爺以后。

那王財主帶著十來口子家丁追到李三家興師問罪，把家里砸得亂七八糟還不算，非要暴打李三給兒子出氣。李三爸無奈只好帶著他們村里村外找，最后王財主讓人整整找了一天都沒找著，就氣呼呼走了。但走后仍在他家門口安排好幾個家丁輪番守候，非要逮到李三給自己的兒子報仇不可。李三爸知道王財主家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就打發李三娘帶著李三到別處躲避幾天。這樣，一連幾天都沒看到李三的人影兒，王財主大怒，采著李三爸的脖領子左右開弓扇了幾個大嘴巴，李三爺爺在一旁看不下去了，隨口說了一句：“殺人不過頭點地。這兩個小孩子打架，犯得著這么鬧騰么？”

說到這兒，李三媽頓了頓，用手背抹了一下情不自禁流出來的眼淚，接著說：“沒想到你爺爺這一句話更是惹了大禍，王財主當即沖那幾個家丁一使眼色，那幾個家丁立刻圍上來，你一拳他一腳把老爺子打倒在地，你奶奶和你爸我們娘仨跪著央告半天他們才住手。等他們走后，你爺爺已經站立不起來了，在炕上癱了半年多就走了，你爺爺死的慘啊，臨咽氣那倆眼都合不上，嘴里一個勁兒念叨孫子孫子。”

“爺爺，孫子對不起你呀?！?

李三聽到這里痛苦地叫一聲，早已淚流滿面。

李三媽看他一眼，拉過他的手摸挲著，繼續訴說：“這還沒算完呢。再說你這媳婦，咱們李家和盛家幾輩子關系都不錯，到了你們這一輩兒，你爸跟她爸關系更是好。所以，在你六歲那年，我們兩親家一商量，就給你跟盛家閨女定下了娃娃親。自打那年你走了以后，我們怕你回不來，耽誤了人家閨女，就想退了這門親。可是你岳父岳母死活不肯，他說閨女定了親就是你們李家的人了，李芬回來她就是李家的媳婦，李芬回不來就是你李家的閨女。人家那么重情咱不能沒義啊，所以，我們就再也沒提退親的事兒。為這，你爸還到田盤山找過你，有小和尚告訴他說你師父死后，你跟著師叔去了滄州。沒有消息，我們只好就這么苦苦地等著你，盼著你，我們的想法就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一來二去，這件事兒不知咋的竟然被王財主知道了。于是，就千方百計找那老盛家的茬兒，非要讓盛家閨女給他家老太太當丫鬟。你岳父知道那老財主醉翁之意不在酒，說是當丫鬟其實是看上了你媳婦的美貌，想讓她做小妾。后來，你岳父岳母被逼無奈，就想了個空嫁的輒。辦喜事那天，咱們家也像辦喜事娶媳婦那樣，一頂花轎把盛家閨女迎娶過來，可進門兒后行大禮、拜天地、入洞房，新娘子只能抱著一只大公雞。你媳婦就這樣進了咱們李家的門，過門以后雖然她也像新媳婦一樣把大辮子散開盤起發髻，可我和你爸一直把她當閨女看待的。那閨女非常孝順能干，可為咱家效了大力了，這樣的媳婦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哇，你可不能虧待了人家，記住了么？”

“我知道了，媽?！?

李三哽咽著點點頭。

同為女人，李三媽說到這里，許是觸動了傷心處，撩起衣襟又開始抹眼淚。李三爸則擺擺手說：“嗨。那都是過去的事兒啦，如今三頭回來了，啥都過去了。從今往后咱幾口子摽著膀兒好好過日子。俗話說：夫妻一條心，黃土變成金。只要他們倆小夫妻和和美美比啥都強啊。”

李三也拉著母親的手安慰說：“媽，快別傷心啦，往后哇我會好好孝順你老和我爸的?！?

李三媽被兒子這么一說，立刻破涕為笑，不好意思地說：“誰說我傷心了？我這不是看到兒子高興的嗎?！?

李三扭臉看著母親，剛要說啥，卻見那盛家姑娘一挑門簾兒走了進來，正好跟李三打了個照面，兩個人頓時都羞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