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見謝干娘渾身是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抱著她拼命呼喚起來,他這一喊,很快就圍上來一大堆人,有認識他們的就大聲召喚:“這不是謝老二家的么?快!快去告訴謝老二!”
于是,就有人飛奔著到客棧報信,留下來的則抱頭的抱頭,摟腰的摟腰,抬腿的抬腿,大伙兒都拿自己的胳膊當擔架,抬著仍在流著血的謝干娘往附近中醫診所跑。可是,這一槍直中心臟,傷得太厲害了,沒等抬到診所,謝干娘已然斷了氣。
就在大家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的時候,謝老二和石敢當呼哧帶喘跑來了。謝老二見老婆咽氣了,‘嗷’地一聲只嚎了一嗓子就暈了過去。石敢當趕緊給他掐人中、點穴道,折騰了好一陣子,謝老二才悠悠地醒來。睜開眼就問李三:“干兒子,是誰把你干娘打成這樣的?”
李三抽抽嗒嗒地說:“我和干娘在街上走得好好的,先是一幫包紅頭巾背大刀的跑過去,接著就是一幫騎馬穿黑衣服的人追過來,干娘拉著我趕緊拐進胡同里,可是,我們剛拐進去身后騎馬的就放炮仗打到了我干娘。我……我……我光顧拉著干娘跑了,都沒看清楚是誰放的炮。”
謝老二聽了,眼睛瞪得血紅,咬著后槽牙牙恨恨地說:“我知道了,這幫狗日的假洋鬼子,哼!此仇不報,我就不姓謝!”
發喪了謝干娘,已經是大年三十了。謝老二還沒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整天躺床上看著房頂發呆。李三那天受了點兒驚嚇,再加上想念謝干娘,也是蔫頭耷腦沒精神兒。石敢當則行動詭秘,天天早出晚歸,半宿半宿不著家。
仨人都沒心思過年。
年三十晚上,謝老二強打精神起來,跟店里后廚房沒回家的幾個伙計一塊兒包了頓素餡兒餃子。為啥包素餡兒的呢?因為按照當地風俗,家里死了人不滿七日,是不許動葷腥的。
幾個人沒滋沒味兒吃完年夜飯,石敢當這才風塵仆仆從外面回來,狼吞虎咽把剩下的餃子吃了。然后叫上謝老二和李三,仨人到他們住的客房,關上房門,謀劃為謝干娘報仇的事兒。
可是,謀劃來謀劃去,這冤有頭債有主,就是報仇也不能瞎報哇,必須找到那個殺害謝干娘的兇手才行。然而,怎么找?到哪里去找?倆大人有點犯琢磨,因為他們當時都沒在現場。李三轉了轉眼珠兒說:“大師叔、謝干爹,您二老都別著急,這件事兒我是親眼目睹的,況且那馬隊先后從我身邊過了兩次。我就去找那騎馬背盒子炮的,炸死干娘那大炮仗就是他們放的。”
謝老二一聽,擺擺手,把腦袋搖得撥浪鼓兒似的,緊張兮兮地說:“傻兒子,那幫人可不是好惹的呀,其實,你干娘出事兒當天就有人告訴我了,說那幫騎馬的是直隸(河北)總督北洋大臣李鴻章的手下,他們肩上斜背的那木盒子可不是一般的玩意兒,那是德國手槍,裝炸藥的家伙,你干娘身上中的就是那德國手槍的槍子兒呀!碰上那玩意兒,任你武功再高都不管用啊,何況你還是個孩子。”
“德國手槍?德國手槍啥樣兒啊?真有那么厲害嗎?”
李三把玩著手里的燕子飛鏢,自言自語叨咕著。大師叔和謝干爹后來又都說了些啥,怎么謀劃的,都沒聽進他的耳朵。
過了年,又長一歲,屈指算來李三已經十七歲了。
李三變了,一連幾天不著家,回來后也是心事重重的。大師叔石敢當和謝干爹都以為他還再想謝干娘傷心呢,也就沒理會他。直到正月初五那天,給謝干娘辦頭七,晚上在十字路口燒完紙錢回到客棧。夜里,一向沾枕頭就著的李三失眠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眼前總是晃動著謝干娘笑顏如花的臉。閉上眼,就是謝干娘中槍子兒后血肉模糊的后背和臨死前張著嘴說不出話的慘相。謝干娘是為我才死的。如果不是我愣在當街謝干娘就不會挨鞭子,再如果我拉著干娘跑快一點兒她就不會中槍子兒。想到此,他再也沒了睡意,索性睜著眼不再睡。黑暗中,他看了看對面床鋪上的大師叔,輕輕嘆了口氣。他很想叫醒大師叔,跟他老人家說說自己的心事。可又一想,自己都這么大了,也該有自己的擔當了。既然謝干娘是為我才死的,我就要自己去給她報仇。
過年這幾天,他已經暗中打聽清楚了,直隸(河北)總督府就在天津,那天騎馬開槍打死謝干娘的是總督府一個統領叫劉七。他還聽人說,那劉七就是滄州人,劉家仗著劉七的勢力在當地堪稱一霸,巧取豪奪,專門欺負老百姓,當地人們都恨透他了,都想找機會收拾他。可那人一天到晚帶著馬隊神出鬼沒的,而且家里深宅大院,雇了百十個打手,一般人很難近前。
俗話說得好:擒賊擒王,蛇打七寸。找不到劉七,要是把他的總督府整個雞飛狗跳,也挺解恨的。想到此,李三立刻興奮起來。看看大師叔,睡得正香呢,半天連窩兒都沒動。于是,悄沒聲兒坐起身,穿上大師叔的夜行衣,黑布包頭,扎緊褲腿兒,腳蹬青布軟底兒靴,靴筒里插把匕首。從枕頭底下摸幾個燕子飛鏢揣到懷里,想想準備差不多了,站到地上,再看一眼大師叔石敢當,老人家面朝墻壁,鼾聲如雷,睡得那叫一個實著。他不禁抿嘴一笑,心里話兒:“大師叔,好好睡吧,俺李三可要干大事兒去嘍。”
隨即,一轉身兒,輕手輕腳開了門,翻墻出院,施展絕頂輕功,瞬間就消失在黑暗之中。出了滄州,他一路疾行,緊趕慢趕,三更天剛過就進了天津城下。
黑暗中,李三抬頭一看,一堵高高的城墻橫亙面前,低頭一看,腳下是寬約丈余的護城河,河水不知深淺。李三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低頭思忖片刻,感覺肯定有城門進口,遂順著護城河走了一段路,果然看見一座高高的城門樓,但那城門樓是關著的而且吊橋高懸,借助城墻上忽明忽暗的燈光,隱隱約約可見城樓上手握刀槍劍戟晃來晃去的官兵。
怎么進去呢?喊城內的人放吊橋肯定是不行的。李三站在護城河邊,用眼丈量了一下護城河的寬度和城墻的高度,心里隨即有了譜兒。他三躥兩躍離開城門樓,瞅準一處沒人把守的空當,后退幾步縱身一躍跳過護城河,然后把身子緊緊貼住城墻,深吸一口氣運功向上,壁虎一般輕飄飄就爬到了城墻上,再一個騰躍翻下城墻遁入津城暗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