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塔林回來,李三腳步沉重地走進與師父朝夕相處了一年多的禪房。忽然,他看到師父滿臉含笑坐在禪床上慈愛地看著他,嘴一張一合仿佛在跟他說話。
“師父!”
李三歡叫著飛奔過去一把抱住師父,腦袋卻重重地撞到墻上,他揉揉腦袋,使勁兒睜開眼睛,禪床上哪有師父的影子?
“師父!”
李三扯開嗓子大叫。
沒有回應。
可是,我剛才進屋時明明看到師父就坐在床上的啊,怎么這一會兒功夫就不見了呢?一定是師父又在跟我玩躲貓貓呢,這可是師父經常逗他的小把戲。想到這里,李三就開始屋里屋外的尋找,甚至連禪床底下都翻了三遍。見師父還不出來,李三撇著小嘴一邊哭一邊喊:“師父,師父!快出來吧,李三不氣你老咧,李三乖乖的聽話。”
還是沒有回應。
李三急了,里里外外旮旮旯旯兒繼續尋找,凄厲的呼喊讓寺廟里所有和尚聽了都忍不住搖頭嘆息,傷心落淚。
這孩子恐怕是瘋了。
有坐禪的老和尚開始互相交頭接耳議論,老方丈聽了,起身到禪房想看個究竟。
老方丈慢條斯理走到禪房時,見小李三把自己的東西,穿的用的拾掇到一塊兒,用一塊包袱皮裹上,斜背在肩膀上系好。見師父的拐棍兒放在墻角,他拿起來攥在手中摸挲著,眼淚一串一串到下來,可能他覺得有了這拐棍就如同師父在身邊了吧。
老方丈想來也是個性情中人,見不得這種生離死別,看了一會兒他就看不下去了,轉身返回大殿。
一切收拾妥當,李三再次環顧四周,斷定師父確實不在房中,這才后退著走出禪房,到門口最后看一眼那曾經帶給他歡樂的地方,想想可能真的再也看不到師父了,李三再次紅了眼圈兒。站在原地忍了又忍才沒哭出聲兒來。平靜一會兒,他來到大殿,分別跟老方丈、要好的小伙伴依依惜別。老方丈非常不舍讓他再多呆些日子,他說看到大家他就會想到師父,心里不好受。還說,師父根本就沒死,他只是到山下河邊逮小燕子去了,他要去找師父。老方丈見這孩子執意要走,也不再強留,唏噓著送他到寺廟大門口,又倚著門框目送他很遠很遠。
李三出了天成寺,一步三回頭腳步沉重地走下田盤山。
到了山腳下,他轉身仰望半山腰天成寺高高的白塔和叢林中若隱若現的塔林,想著塔林中安息的師父,不禁又是一陣悲從心來,眼淚止不住往外流。捂著臉哭了一陣,感覺口干舌燥,嗓子眼火燒火燎地疼。于是,轉到路旁一處滴水的石縫下,張開嘴一滴一滴接水喝。
喝了幾口水,感覺嗓子里清爽了許多,轉回山路,接著往前走。走著走著,來到一處十字路口,他左看看右看看,有點兒心里沒底。師父臨終時囑咐他去滄州找師叔,可那滄州在哪兒,師叔又在哪兒呢?這些師父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況且他從天成寺出來,身上一個大子兒都沒有,總不能當小叫花子沿街乞討吧?
唉,要不還是先回家吧。可轉念一想,自己給家里闖下那么大的禍。回到家那王財主還不定咋收拾我呢,還是不回去的好。這么一琢磨,他決定還是去滄州,要飯就要飯。他依稀記得,在學堂念書時,先生曾經講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句話,現在想來只有按先生說的去做了。
主意已定。
他緊了緊背上的小包袱,加快了腳步。這樣又走出有五六里地,忽聽背后有人喊他:“小李三,等等。”
聽到喊聲,他停住腳步,扭頭往回一看,立刻就樂了。原來,在后面喊他的竟然是師父最好的朋友,被他稱為大師叔的石敢當。這石敢當也不是個普通人,他是田盤山北少林寺俗家弟子,人稱‘鬼見愁’的武林高手。在田盤山,他是跟師父云海法師最合得來的一個,倆人經常在一起下棋聊天,切磋武藝。所以,李三上山后,云海法師第一個就把石敢當請來,讓李三跟他相認,當面拜他為大師叔。
見到親人,李三轉身樂顛顛兒緊跑幾步,撲到石敢當懷里,一口一個大師叔叫的那叫是一個親。
一老一小親熱一陣子,李三試探著問:“大師叔,你老這緊趕慢趕的要去哪兒啊?”
“送你去滄州啊。”
“送我去滄州?你老咋知道我要去滄州的?”
李三驚訝地張大嘴巴看著石敢當,寫滿一臉的問號。
“當然知道啦。我能掐會算。就你那么點兒小屁豆子,自己闖滄州,怕是到不了地兒就讓狼羔子給吃了,到那時只怕是哭都哭不上韻調嘍。”
李三臉一紅,隨后不服氣地反問:“大師叔瞧不起人,我有那么廢物么?”
“你……哈哈,我知道你人小鬼大,沒那么廢物,可江湖險惡,不是你一個小毛孩子說趟就能趟過去的。所以,你師父早就跟我交代了,哪一天他歸位了,就讓我陪你去滄州,等你翅膀兒硬了再放手。”
“哦……”
李三不再言語。心里再次涌起對師父的思念,鼻子一酸,小嘴撇了撇,把眼淚使勁兒咽下肚。
見自己一句話戳到孩子的痛處,石敢當也不再說啥,默默地拉起那只冰涼的小手,加快腳步向滄州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