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當小桃還窩在溫暖的被子里時，她就被一陣熟悉的說話聲吵醒了，等到安靜下來時，她再也睡不著，便爬起來，太陽還沒有出來，天氣很冷，只有媽媽在廚房里燒飯，哥哥和爸爸早已不見了，大清早，就把李四拉自家桃嶺里去了。

“人家昨晚才到家呢，爸也不想事了。”小桃一邊燒火一邊抱怨。

“他老子和你老子才不管這些，他倆一聽到四子學了技術回來就睡不著覺了，一躺上床就巴不得天快點亮。你老子雞叫二遍就躺不安份了，我說，你看人家四子瘦得像猴子一樣，哪禁得住你們這樣折騰。他才沒有法子，撐到天亮你李大伯來叫才起床。”

小桃不喜歡媽媽把李四比作猴子，瘦就瘦點吧，有必要比得那么刻薄嗎？她不好氣的往灶里捅了根柴，出去找他們了。

漫山的桃樹光禿禿的，太陽剛剛出來冷冷的照著稀疏的樹枝泛著淡淡的光。很遠，小桃聽到他們喳喳的說話聲，說的最大聲的就是她那不爭氣的哥哥。她沿著聲音走近，看到李四正雙手握著一把從省城專門帶回來的大剪枝刀，指導著他們該如何修枝，她哥正在和泥。和泥干什么？她可不想知道，在他那堆紅泥旁邊放著一個小小的工具木箱子。示范了如何修枝，李四開始給他們介紹這些樹改良以后的前景，使得聽眾不斷的點頭。小桃忽然記起，這些很多都是昨天在路上她聽過的，只是當時并不在意，沒想到事隔一晚，在這里既會博得了這兩個老頭子的同感，一個老人趕著他的牛去喝水，也加入到聽眾之列，還不停的嘖嘖稱奇。接著，又有兩個聞聲而來的人湊了過來，聽這個剛從省城回來的大學生帶回來的新鮮事。

小桃可不愛這些，于是她用那清亮的嗓門叫了起來：“吃早飯了！”

盡管李四對村里村外的那些桃木熱情似火，但一點也沒感染到小桃。早飯過后，李四開始指導兩家育秧。她跟著他們，并不是想學點什么，只是想知道李四是否已經把她成績糟糕的事透露給自己的父母，以便做好最壞的心理打算。她想多跟在李四旁邊，想得到他那些久違的教誨。一個學期過去了，她感覺自己很需要他的教誨，自己成績為什么那么差，她實在找不出原因。她也不想這樣，也想上大學，當然，不是農校，是清華是北大這樣的大學，如果不行，至少是藝校。在學校里上臺領獎時老師的話時時在耳。“如果有機會，我想唱歌。”她不只一次的在信中給他寫道，可是他顯得愛莫能助，“我唱支歌給你聽。”有一次她在信中對他說，唱就唱《二用里來是新春》就是這支歌讓她獲了獎。他回信說這支歌應該在莊子上的桃林里唱才配得上情調。可一說到桃林，她就沒了興致。

中間休息會兒，兩老頭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小桃哥正去家里趕牛犁地，她來到李四旁邊，悄悄的問：“我的成績單沒有事吧？”

他顯得憂心忡忡，示意叫她先別在這里抖落這件事。

“我把你那張成績單燒了吧？”想了一下，李四輕輕的說。

“我爸爸問起來怎么辦，總有一天他會問我要那張成績單的。”

“我那有張舊的，你爸爸不識字，把我的名字涂掉或者弄模糊，說不準就糊弄過去了，反正你爸爸每次看的只是后面的分數，又看不懂其它的。”

“要是混不過，我這輩子就完了，你可得仔細點，全靠你的。”

“能瞞多久算多久吧。”

趁著高興，李四就在兩個老人面前含糊其辭的談起了小桃的成績，并說昨天在回家路上已經看過成績單，很不錯。二老并不在意什么成績單，他們現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目前的工作上。幫一個人說謊，真是件很困難的事，意外的是，這個謊言竟說的像真的一樣。

寒假是短暫的，要做的事那么多，又是晝短夜長，一轉眼嗖的就過去了。聚在一起的人再一次各奔東西。桃花開了，又落了，一個個毛絨絨的果子一天天長大。浮橋上來來回回的人不知道走了多少遍。還有村莊里一個老人走了，他還沒有趕上這塊風水寶地大人物的出場。

小桃照例去縣城讀書，照例寫很多的信給李四，可也照例成績像水平線一樣不上升。李四除了在信中督促以外別無它法。他寫給她的信已經有半籮筐了，她都把它整整齊齊的鎖在自己一個箱子里。

“我感到越來越不行了。”她拿到期中成績單這樣寫信給給他，“是不是我真的不是讀書的料，或者說你是我的幸運星，你在這里的時候，我學習很好很快樂，你走了，我覺得學習成了一種負擔，這學校就像一座監獄。我堅持不下去了，我快要瘋了。”

到期末考試后，她終于對自己的成績徹底失望，她不想再上什么學了。同學們都走了，她不敢回家。晚上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靜悄悄的操場，坐在冷露里默默流淚。李四還沒有放假。他不能回來。千里之外，他現在是否在讀著自己給他寫的信，還是在也像自己一樣獨自一個人坐在教室里給自己寫回信。她趴在冰冷的石凳上，借著霜一樣的月光，給他寫這學校里的最后一封信。因為她已決計跟著幾個成績像她一樣的同學同去BJ了。

“這是我在學校里寫給你的最后一封信了，也許那個地方會適合我，你要來看我。”她想寫很多，但又寫不出來，太傷感他會擔心，太平淡又覺得沒必要寫。淚水總是一次又一次打濕信紙，她只好把打濕的信紙撕下來重新寫過。“就以這句結束吧，”她把眼淚擦干，把信疊了個心形，然后很仔細的把它裝進了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