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和弟弟是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回來的。程哲什么也沒問，主要是不想問。他甚至連個招呼都沒打，繼續聽他的音樂。不用問他想他都知道了答案。也許他只是不想太早接受答案。人就是這么奇怪，盡管知道了答案，在謎底沒有揭開之前，總是存在那么一點幻想，依稀渴望奇跡。只是這世上哪來那么多奇跡，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多一些淡然就少一些痛苦。

倒是老媽在吃晚飯的時候問起。這一問可把老爹的話匣子給問開了。

“今天我們一到愛嘉中學就找到楚俊天了。楚俊天還真是聰明，他先到校長那兒把小哲的學籍辦了過來，才帶我們去找特重班班主任。他跟特重班那個班主任說：‘魏老師，我們班有個學生他想留在原班，你看可以嗎？’特重班那班主任恐怕都五十多了，個子不高，是個女的。她還不知道那個學生就是小哲，爽快的說：‘行嘛！’然后楚俊天就說了阿哲的名字。特重班那班主任馬上就不同意了，就問阿哲在哪兒。楚俊天跟她說小哲沒來，就他爸來了，然后指了指我。特重班那班主任就把我拉到一邊，跟我說楚俊天都是她們帶出來的，他那班老師的水平都不高，小哲到她那班要求怎樣輔導都可以，而且減免學費的事她也可以幫忙解決，還說難道她的面子還沒有楚俊天大嗎？說著說著她就跟我說：‘唉！跟你講你也不懂，還是把你兒子叫來我跟他說。’他大概把我當作沒讀過書的老農民了，哈哈！然后我就跟她說：‘是的是的，我對這些不懂，我是個老粗，明天我帶我兒子來你跟他談。’那個死婆娘，要不是我所處那個年成不好，今天哪輪到她來教訓我。不過，哈哈，我們家大哲還真是爭氣，連特重班老師都搶著要。程楓，你可要好好學習你哥，你跟老子一天只知道玩，這次你可以轉到花一中還是托你哥的福。”老爹滿臉高興的說了一大通，除了聽到連特重班的老師都爭著搶他程哲暗自自喜了一下，整個過程他都只自顧自的吃飯。

“呵呵！會的。”程楓嬉皮笑臉地回答了老爹叫他向哥哥學習的話，接著又道，“楚俊天今天還把我當作我哥了呢！今天我們去找他的時候他正在找學生搬書，見了我就說：‘程哲，來幫我搬一下書。’我跟他說我叫程楓他才反應過來，然后說：‘呵呵！認錯了。你爸來找過我提起你要轉學的事，轉了沒有？’我跟他說轉了，是秦老師幫的忙，她有個小姑在花一中教書。然后他說：‘秦老師是老資格了，我當初就叫你爸去找秦老師看看的。’呵呵！楚俊天理了個短短的小平頭。”

到底是孩子，和大人關注的重點就是不同。聽得出來程楓的興奮，也是，轉到了最好的初中，說不興奮簡直該天打雷劈。

哎！我這個哥哥怎么就沒這么好命呢？讀了個二流的初中，好容易考上愛嘉中學，眼看就能享受一流的師資了，老爹還不讓去。人和人非得這么大區別嗎？要我上了最好的初中，那肯定就至少考上重點班了，也不會有今天這種鳥事發生在我身上。

你說楚俊天對我好你記著了，怎么秦媽對我的好你就看不見呢？就說程楓轉學這事，要不是因為我，秦媽又會無緣無故讓她小姑幫忙周旋？老爹啊老爹，為何厚此而薄彼？老天，你也太會捉弄人了！

聽著程楓的話，程哲是越想越不是滋味。

程楓小程哲兩歲，性格和哥哥天差地別。程哲性格內向不愛說話，程楓卻是有什么說什么,該說的不漏不該說的也要說。

九月一日，似乎為了更添程哲悲情色彩，這賊老天將陽光隱藏的深深，漫天的灰色像是作著某種默哀。

程哲一家起得很早。老媽忙著做早餐，程哲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準備好書包要去讀書了。他得先到楚俊天那兒去拿書，然后中午或下午到銀行把學費交了。吃飯的時候老爹問程哲：“是你自己去還是我送你去？”

程哲家離學校還是有點遠的，要不然他就不用租房子住了。如果老爹不和他到學校去的話，那么就只是送他到鄉上去坐車。他本來也只是合計著自己去的，現在老爹提出來他是巴不得省事。一個人親自去找楚俊天他還真覺得有些難為情。于是他不溫不火地答道：“你送我去。”

老爹帶著他來到楚俊天宿舍的時候，楚俊天居然還沒起。老爹敲了門楚俊天方才起來。楚俊天熱情的招呼他們坐下。他的準妻子居然也在，這會兒正披著頭發在鏡子前擦護膚品。

“我女朋友。今年剛轉到花一中教政治。姓袁，土口‘袁’。”楚俊天如此介紹。

“哦！袁老師好。”老爹道。程哲則沒有說話。在有大人的場合他向來都不插話。

“你們好！”袁老師轉過臉對著程哲和他老爹微笑了一下。

她的聲音還算好聽，給人很清爽的感覺。程哲想。瓜子臉，皮膚白皙，算不上漂亮，但配楚俊天肯定沒虧了他。身材還可以，頭發柔順地披在肩后，黑而亮，可以看出不是那種愛打扮的時髦女郎。氣質嘛，和可愛不沾邊，說溫柔又不合適，具體屬于那一種程哲也說不上來。

“我一個學生。我們班第一名。全校第二十。我讓他留在我那班。”楚俊天向她介紹道。

“哦！”聲音里似乎有點不可思議的味道。不滿的思緒因這一句話又開始在程哲身體里肆意蔓延。楚俊天，為什么你女朋友都清清楚楚你竟沒半點覺悟？他現在就想狂吼。

“程哲，你想好沒有？”楚俊天轉而問程哲道。

“當然讀你這班了！”老爹搶著說。

程哲則面無表情。如果真要他說的話，他會說：“是的，我想好了，我要讀特重班。”

“程哲，你不要什么都聽你爸的！”楚俊天又道。

“哦！是嗎！那拜拜，我要去特重班了。”程哲在心里回答。可是面上仍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還說什么呢，他不讀你那班讀哪班？”老爹趕緊說。

“你就自個兒吹吧！”程哲腹誹道。

“那，程哲！”楚俊天掏出一串鑰匙找出其中一把給程哲，“你拿這把鑰匙到我辦公室的桌上去抱書，到班上先找個位置坐。”

“那我們走了。我還要去銀行給他交學費。”老爹道。

“好的。你們去吧！”

程哲拿著鑰匙到楚俊天三樓的辦公室抱了書，然后下到二樓高二（2）班。到了（2）班門口他卻不知怎么進去了。班上很多人他都不認識，他不知道坐哪個位置好。于是他就靠著圍欄等著楚俊天來給他安排個位置。他的眼神落在對面的籃球場上。

陸陸續續的有學生穿行在籃球場上朝教學樓走來。有的腳步匆匆，有的三五成群邊走邊笑，有的手上捧著一本迷你詞典邊走邊念叨……他很想就把鑰匙丟給班上無論誰，然后不管不顧抱著書去找特重班的班主任，什么情啊義的，都他媽去見鬼吧！可是每每邁動腳步都無法做到義無反顧。

“程哲，你要來我們班啊？”就在程哲在去與留之間不斷掙扎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從右方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