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愛與傷害
- 浪子劍心
- 曉宇楓
- 4095字
- 2011-09-18 11:03:30
刑堂大殿,名副其實的人間地獄。刑堂現任執行人劉坤更是地獄中的惡鬼。
劉坤的長相就如鬼,他眼窩凹陷,顴骨凸出,面色病態焦黃,周身陰陽邪氣,打眼一見即使不稱之為鬼,也絕沒有人會去聯想他是個人。
劉坤立于關南海身側,關南海端坐刑堂首座,身后站著影子一般的貼身保鏢玄孽。
玄孽不像鬼,像尸。鬼尚有一分人氣,然而在玄孽的臉上,卻永遠找不到半分活人的氣息。
一鬼,一尸,尸在后,鬼在旁,被護在當中的關南海最具活人的特征,但在這里也不可以稱之為人。人不可能左右鬼與尸的行動,他可以。他是鬼與尸的首領,是這座人間地獄里當之無愧的閻王。
陰風驟然吹過,刑堂大殿四面密不透風,卻吹著陣陣陰風。可能是因為這里怨氣太重滋生陰風,又可能是因為這里陰暗恐怖令人假想陰風。總而言之,但凡吹著陰風的地方,絕不是什么正義光明之處。
陰風吹過關南海的憤怒至極的臉畔,就在陰風使得跪在堂下的黑面漢子六人瑟瑟發抖之時,他,關南海,堂中的活閻羅,忽的重拍椅把立身怒道:“行刑!”
兩個字!關南海對黑面漢子六人所有的失望和憤怒,都盡在這兩個字中爆發,乃至釋放。
釋放怒火的聲音震破云霄,只一聲,只兩個字,便使這座人間地獄反復搖曳,便使堂下跪著的六人真真正正的到達了恐懼的頂點。
這兩個字出口顯然等于宣布了他們的死期!
堂下的六人本能的顫聲求饒,但此時此刻他們也都心知肚明,求饒到最后的結果,他們仍然難逃一死。
刑堂,從來沒有免刑的先例!
果然,關南海話閉,劉坤一擺手,堂下跪著的六人當即就被刑堂滿面陰氣的手下,一個接一個的強行拖上無情刑架上刑,然后受死。
這死并非一般的死,乃是痛苦到極至的死。
受刑的人被釘上刑架,刑具黑硬的刀鉤穿透他們的皮肉染上血,先帶給他們難忍的疼痛,直至他們在一聲聲充滿哀怨的嘶聲中絕望,在疼痛中喪失意識后,行刑人才會用鋒利的小刀劃開他們的胸腹,然后扯出他們的心肝脾肺焚燒,令他們在又一輪的痛苦中醒來,最后在心肝燒黑痛苦已經到達了崩潰,行刑的人這時才會準許他們閉上曾欣賞過無數繁華和無限罪惡場面的眼睛。
真的夠毒,夠狠,夠殘忍!
血一次次染上還在淌血的刀鉤,哀嚎一次次回蕩在哀嚎還在回蕩的地獄。
人被折磨到死,一個接一個的死去。
一個,又一個,三個,再一個,直至第五個,行刑的人,不對,這群沒有人性的鬼仍看不出半點憐憫絲毫同情,依舊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機械性的將死尸胡亂撇在一邊,將生者托起釘上刑架,似在殺豬,也許在他們的眼中這比殺豬還要簡單。
第五個,第五個受刑的人血流盡,走到了生命的終點。接下來是第六個,最后一個,也是這次失誤中責任最大的一個,六人之中的首領黑面漢子。
此時,黑面漢子的臉青的可怕,他的心里更害怕。他早已在其余五位兄弟一聲聲慘叫入耳的同時,崩潰,四肢發軟,嚇破了膽癱倒在地上。可這群行刑的小鬼根本懶得理他,只管早點結束工作,強行拖起他,一步一步向著陰森森的刑架走去。
近了,更近了,死亡的距離更近了!
五米,四米,三米,就在死亡邊緣離刑具還有不足一米的時候,黑面漢子忽然發狂,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原本發軟的雙臂猛地掙脫開了夾在腋下的鬼爪,向前沖出幾米,‘匡’的一聲跪在了關南海面前。
“幫……主,我……!”跪向關南海,黑面漢子口中磕磕絆絆有話要說。
玄孽一動不動,劉坤冷眼關瞧,關南海怒,卻并未止住黑面漢子最后的遺言,耐心的聽他說完。
多年前,黑面漢子曾替關南海擋過一槍,說來也算是關南海的救命恩人。天龍幫規矩不可改,兄弟犯錯必殺,然在臨處死前留給兄弟最后一次講話的機會并不算違例。
半分鐘,三十秒,整整用時半分鐘,黑面漢子終于將人生完結前的絕句在顫音中講出。
原文大意:“幫主,我知道我今日難逃一死,我該死,辜負了您對我的期望,但求您念在多年前屬下曾替您擋過一槍的薄功上,給屬下一個痛快的死法,不要在折磨我,求您!”
說著,黑面漢子不斷屈身叩頭,頭嗑出了血,仍在磕。
黑面漢子的乞求,恩人最后的遺愿,不過分,與幫規毫無抵觸。關南海的心終究是肉長,閻羅的心又何嘗不是肉長?
“好吧!我答應你!”關南海應允。
黑面漢子感激,流涕。
關南海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回頭看了一眼玄孽。
玄孽會意,得令,無聲的將右手插入了褲兜。
玄孽手上的動作很慢,又超快。他的手在插入褲兜之時的確慢,慢的出奇,但在出手之際,他將手從褲兜抽出之時,慢手驚起提速,手似流星隕落,快的驚人。
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也沒有人看清他所用的兵器是何。眾人只見他的手抽出褲兜微微略揚,一道銀光憑空而現,七步之外的黑面漢子便‘嗷’的一聲重重栽倒在地,死了。
簡直不可思議!
眾人眼見這由慢到快的瞬間秒殺真實的在眼前發生,但在事情過去后的數秒內,仍是不敢相信這一切真的就發生過。
好驚人的速度,快的已經讓人難以置信!
回過神,待到不可不信之時,眾人目光齊聚玄孽。玄孽的手已置回了身側,他的臉、眼睛、依然是灰蒙蒙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活人的氣息。
這一刻,玄孽看著依舊未變,也許已經變了。他已經由死人變成了死神,只有死神最懂置人于死地的方法!
眾人又將目光移向黑面漢子的尸體。尸體仰面朝天,在溢血。血染紅了尸體身下潮濕的地,順著血流的方向向上看到黑面漢子的臉上,眾人終于找到了黑面漢子死亡的答案——一枚硬幣嵌入了他的眼窩,硬是擠破了他的右眼以及右腦。
原來玄孽殺人的武器一枚小小的硬幣,沒想到錢殺人也可以殺的這么迅速。
不會有人知道,玄孽手中的硬幣不叫錢,它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死神冥幣。
天暗了下來,好不容易暗了下來。
在旅館床鋪上輾轉了一天的徐志飛,終于熬到了約定的時間九點。
九點,徐志飛已在鎖心亭內等了很久。
鎖心亭內安靜,郊外的夜一如既往的寂靜。
靜中,天上的明月依然。夜中,地上的徐志飛依然。
子萱是否一樣依然?徐志飛的心揪著,子萱直到現在還遲遲沒有出現。
九時十五分,每一分每一秒都似地球轉動了一周。
徐志飛心急如焚,掏出手機看著表,就在這時,耳中傳來了一陣輕微且又熟悉的腳步聲。
子萱來了!
子萱從幽靜深處向著鎖心亭姍姍走來。她腳下的步子很快,可每一步看來都無比僵硬沉重。她的身上穿著一件雪白的風衣,頭上扎著純白的發帶,徐志飛最喜歡的顏色就是白色。她的面容仍如花般嬌美,細眉下的一雙杏眼仍是一汪清泉不含雜質,只是多日未見,憔悴了不少,往日溫柔的神采也喪去,驟轉滿面沒有任何表情。
子萱一定出了什么事!
徐志飛太愛子萱,太了解子萱,凝注著當前的子萱,徐志飛斷然肯定。
子萱一步一步靠近,徐志飛的拳頭越攥越緊。
只有危險靠近,徐志飛的手才會下意識攥緊,他察覺到了危險。
危險已超越了他的警戒線一百步,他能清楚的感覺到從四面八方圍攏靠近的危險,卻還不能判斷出敵人的準確方位,因為危險還沒有進入他五感的極限,五十步。
現在,他必須等,必須等到敵人進入五十步之內方能動手。
等,只因為子萱。若是平時他不會等,定會在察覺危險的第一時間主動出擊,盡快消除潛藏在身邊的危險。但那個平時子萱不在場,今天子萱在場。子萱的在場就像是在無形中加了一份不能忽略的重量在他的劍身,使得他原本輕快的劍不敢輕易出鞘,只能等到有百分之二百把握的時候,才膽敢冒險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
因為,平時他的劍只為了他一個人而戰斗,而這一刻,劍要為兩個人的生命戰斗。
劍重了,徐志飛的壓力更重了。原本十分的冷靜,也要沉著加之一倍。
危險在逼近,快了,就快進入五感的極限!
子萱在靠近,快了,就快到達自己的面前!
時間秒秒過,徐志飛的指關節發白,手攥出了汗,神經逐漸繃緊。
是了!八個敵人!在八個不同的方位,徐志飛判斷出了敵人所在的方位,敵人終于進入了徐志飛無感所能觸及的范圍。
劍就要出鞘,徐志飛的手迅速伸向了腰后緊緊握住了劍柄。
劍就是他的生命,生命在手,定當消滅一切威脅生命的隱患!
一切似已成定局,大戰一觸即發。不料,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場面發生了驚人的變故。子萱突然自距徐志飛五步的地方,加速,抽出一柄匕首,向著徐志飛急命奔來。
怎么?子萱要殺我?
徐志飛手中緊握著劍,劍始終沒有出鞘。
五步之內,他有能力殺死任何一個敵人,也完全可以避開任何一技殺招。但此刻,面對子萱這一技并非專業的一擊,徐志飛居然怔住,忘記了閃避。
匕首無情的沒入了徐志飛的胸膛,左邊。血在匕首力量散盡的一刻,順著匕首的鐵鋒一滴一滴流淌。
匕首刺出的無情,那刺匕首的人呢?是否與匕首一樣無情?
徐志飛站著不動,聚精會神的望著將匕首刺入自己胸膛的子萱,深深感受著自己遺忘多年的疼痛。
匕首刺入胸膛的疼痛,痛,不算最痛,至少徐志飛的心不會痛!
“為什么?:徐志飛問子萱。
子萱的手緊握匕首柄把,面似無情,可眼中傷心的淚滴早在匕首刺出的一霎那,流盡。
“對不起!”子萱對徐志飛說。
說著,她的手顫抖,松弛開緊握的匕首把,頭垂了下去,雙手掩面,掩飾住面上布滿的淚花,更掩飾住傷害愛人的悲痛。
子萱的掩飾可以瞞得過她自己,瞞不過徐志飛銳利的眼睛。徐志飛凝視著垂下頭傷心的她,忍住傷口的疼痛,任血留著,這一刻他的眼中不僅沒有因為子萱傷害的怨恨,反而生出了一分憐憫,幾分自責。
“你還愛我嗎?”徐志飛又問子萱。
子萱的頭沒有勇氣抬起,哭泣聲淹沒了字句,回答只有三個字:“我愛你!”
愛為何還要傷害?
徐志飛不用問,理解,理解是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吃力的抬起自己的左手伸向子萱,輕撫子萱的面龐。他的手蒼白,不過比春天的柔光還要溫暖。
子萱濕潤的面龐被徐志飛溫暖的手心感動,不由抬起頭,望著徐志飛。
望著他,子萱傷心自責,淚越來越多。
徐志飛微笑著搖了搖頭,拭去她滿面的淚花,俯下身子,在她的面頰甜甜一吻。
這一吻,是幸福的,甜的,但又包含了數不盡的苦澀。
吻完她,他一生最愛的她,徐志飛的頭停駐在她的耳邊,細細聞著她淚水的苦澀和她秀發的芬芳,他向她溫柔的說:“你愛我就夠了,我不怪你!”
一句話,一句愛的包含,用盡了徐志飛對方子萱所有的愛,以及徐志飛所有的力氣。
話說完,徐志飛連站立的力氣都沒了,他從她的身邊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子萱見他倒下,急忙想要攙住他,可是她哪攙得住他?最終,也只能在更強烈的哭泣中隨著他的倒下一同倒下。
他倒下因為她,她倒下因為他。
他與她一同倒下,倒在彼此身邊。彼此除了生死的距離,沒有任何時間與空間的距離。
愛是什么?不禁又問。
莫非愛中注定了互相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