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閻世母 下
- 千年回廊陌上殤
- Irene雪
- 7031字
- 2011-10-03 09:22:40
“琝珺,琝珺,快醒醒!”我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拍打著我的雙頰。
我緩緩睜開雙眼,蕓蕓焦愁的臉便映入我眼里。剛才那個……難道是夢?好奇怪的夢,身在夢中之時我卻像是對夢中人悉知,就如真正活在那個夢里面一般,把自己當成了懷孕的女子,渾然不覺是夢,更不覺得自己是夢外人。
“琝珺,你終于醒了!”蕓蕓伸出手來探了探我的額頭,松了一口氣,輕輕拉過我纏著繃帶的手,“已經不流血了,還痛嗎?”
我牽扯著嘴角盡量露出一個自認為還可以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扶著她的手做起來靠在枕頭上,“我昨天……有沒有……”想要說話卻提不起氣,心跳不寧,也慌得緊,沒說出幾個字就連動唇的力氣都沒多少了。
“你就少說點話吧!”蕓蕓慌忙撫著我的背替我順氣,“說實話,你昨天就像丟了魂兒一樣,很不正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發燒的時候還盡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我說了什么?”我虛弱地喘著氣,“是不是……”
“蕓姑姑,晉國府的人又來催了!”大玉兒從門外急急慌慌地跑了進來,看見靠在枕頭上的我也呼出了一口氣,“陌姑姑,你好些了嗎?擻???“怎么晉國府的人……來了?是……是來找你……要設計圖的……嗎?”我轉向蕓蕓,斷斷續續地說著。
“是宇文護他媽要你過府一趟,”蕓蕓懊惱地回答我說,“我本來就告訴他們你病了,他們還偏不信,還說就算病了也得去一趟。”
“那就讓我去吧!”那宇文護表面上叫大冢宰,其實也就是半個皇帝了,如果我能與他老媽結上點關系,于我斯人樓只有好處。
我掀開布衾想要下床,蕓蕓卻迅速沖上來按住了我的被子,忿然作色道:“你現在還沒完全好,就要去應酬那些無聊人,你想早死嗎?”
“你不是要送圖紙去嗎?有你跟我一起不礙事。”我細聲細氣地說道,拿開了她的手坐在床沿上,對大玉兒說:“大玉兒,你去給我弄點鹽糖攪和的溫水來。”
“鹽和糖?”大玉兒歪著腦袋困惑地看著我,又用眼神詢問蕓蕓的意思。
“你要鹽糖來干什么?”蕓蕓朝大玉兒點了點頭,等她猶疑不決地出去了才問我。
“生理鹽水與葡萄糖是對待失血過多的暫時良藥。”
原來只是聽說過這個辦法,也不知道實際效果如何,現在看來的確不假,我喝下后真的漸漸恢復了些許氣力,在門外的人的再三催促下出了門。
進了晉國府們,下人領著我們在偌大的宅院里七兜八轉,跨過幾道儀門,穿過曲長的漆木長廊,繞過數十座鑲翠嵌紅的假山石,經過大大小小的院落,屋屋相接,房房相望,均是雕梁畫棟,富麗堂皇。
走到一個碧湖畔,就看見一個穿金著銀的老婦人在一群紅紅綠綠的丫環的簇擁扶持下,躺在了擺在茵茵草地上的臥榻上,她向我們招了招手,“過來吧!”
“桑陌拜見太夫人!”我將自己包纏著的手縮進大桶袖子里,另一只手拉了拉蕓蕓的衣袖,向榻上的老婦人施了個禮。
老婦人長得慈眉善目,盡管臉上擠刻著幾道深深的褶子,也依稀可以辨別出年輕時的資質,氣度雍容,少了幾分她那兒子宇文護的不可一世。
“你就是桑老板桑陌?”老婦人指著蕓蕓問我:“他又是?”
“回稟太夫人,這是愚弟桑青,”這古言說起來還真夠別扭的,“愚弟是奉圣命前來送衣飾圖予太夫人挑選的。”
“嗯。”老婦人的眼睛定格在我蒙著面紗的臉上,深深地望進我的眼睛里愣了神,不說一句話,像是陷入了沉思,忘了我們的存在。
我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蕓蕓,正好也對上她疑惑的眼神,嘴唇一張一翕,估計是問我是不是時候呈上設計圖了。
“桑姑娘昨夜在自家后院唱的曲子是哪處聽來的?”閻老夫人毫無征兆地開口讓正在搞小動作的我一時沒聽清她的話,條件反射性地站直身子“啊?”了一下。
老婦人抬眼瞥了我們一眼,重復道:“你昨夜唱的曲子可是從哪兒學來的?”
我怔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怎么會知道我昨天在后院唱了這曲?她又問我這個干什么,是對我的身份有所懷疑,還是只是覺得這曲子特別而對我起了興致?
“這……是聽來的,”我揣度了半天,稍微給自己定了定心,從容地解釋道:“今夕元宵節傳得頗繁,我也是道聽來的。”
“除了她怎么還會有人傳得出來呢?”老婦人呢喃了好一會兒,復又看向我,臉上有些動容,“道聽途說得來的還奏出了樂聲,桑姑娘果然是斌性聰慧!”老婦人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扶著丫鬟的手坐了起來,輕嘆了一口氣,“據我所知,能如此完整地唱完這曲子的人除了那閨女你是第二個。”
“哪個閨女?”我的心緊了起來,疑霧鋪天蓋地地涌向我,好蹊蹺!難道這個朝代除了我和蕓蕓之外還有人會這首現代歌曲?不可能啊,不是這老婦人聽錯了吧?
“皇上,李貴嬪駕到!”
“快,快,扶老身給皇上叩禮!”閻老夫人接過丫鬟遞上來的檀木拐杖,恭恪候在哪兒,完全跟她那在皇帝面前驕橫放肆的宇文護截然相反。
宇文邕今天穿的是一襲明黃色的撒金長袍,袍上是精細的盤龍刻絲。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婉麗的華服女子,她梳著擰旋飛天髻,其上插云鳳紋金簪,身著縹碧色雜裾垂髾長裙,腰上系著一條淡粉色的絳帶,眉似柳葉柔細,描畫得恰到好處,眼如秋波和婉,在暖陽的映襯下像帶電般觸動著人的神經。鼻峰稍陡,殷紅的唇瓣如飽滿多汁的水果,微翹著,更似清晨凝露含苞的玫瑰。
她應該就是報信的人說的李貴嬪吧!宇文邕連出門都要帶著這個貴嬪,果然,民間傳聞宇文邕特別寵愛這個不知身世的原配妻子李娥姿并不是空穴來風的。
她撲閃的眼神在掃過我與蕓蕓的時候似乎有些慌亂不安,但她卻能在淡然地向身旁的宇文邕微翹嘴角后就自然地過渡了過去,讓我以為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皇世母真是折殺侄兒了,這拜禮須是侄兒行的,怎可令本末倒置呢!”宇文邕急忙恭恭敬敬地扶起已經單膝著地的閻太夫人,執著身側的李貴嬪夸張地要行頂禮。
還不及落座的閻太夫人惶恐地顛晃著要去扶他們,“使不得,使不得,皇上您萬金之軀,怎能為我這等敵國放歸的老婆子行如此大禮!”
“呵呵!”我旁觀著這一跪一起的宇文邕與閻太夫人,再想起他對我的真實面目,仿佛透過他此時畢恭畢敬的表情看到了狐貍般狡黠的譏笑,蕓蕓前幾天以利兒頭像畫的卡通版小狐貍躍然而入腦海里,于是竟然忘了自己身處的地方忍不住笑出聲來。蕓蕓的反應過激了一點,我一笑出聲,她就用手肘狠狠地撞了我一下,還得我差點斜斜地摔在地上。
“你們來這里做什么?”我們這一膽大的舉動立即引起了還在一邊噓寒問暖的宇文邕的注意,他邊問著我們邊攙著閻太夫人在丫鬟擺上來的繩床上坐下。
閻太夫人也將宇文邕請到近側的一張繩床上坐下,果真也如宇文邕所勸說的那樣親昵地喚起了他,“侄兒,他們是世母找來的。”
“哦?皇世母招來的?”宇文邕揚起眉眼,掃視了一眼蕓蕓手里的設計圖,立刻笑容滿面地轉向閻太夫人,“皇世母看過衣裳的樣式?可有中意的?”
“衣裳樣式?”閻太夫人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沉思片刻后猛一大悟,接過蕓蕓遞上前的圖紙,專心地翻看起來,“你差的人才將衣式送至,我并未來得及細看!”
看見閻太夫人抿嘴,我為蕓蕓捏了把汗,心稍微放松了下來。
“恩,畫工特別,衣式奇特大膽,”閻太夫人抬起頭來看著蕓蕓,“我瞧著衣式多與佛家有些關聯,你是知我篤信佛主,還是你自己也是信佛之人?”
蕓蕓與我相視,彼此都會心一笑,只見她大步上前折腰,朗聲道:“桑青并非佛教徒,而是信奉上帝!”
正當蕓蕓說完話后得意洋洋地沖我一笑時,閻太夫人的身子猛地一顫,手里的圖紙險些散落在地。
“上帝?可是道家的玄天上帝?”宇文邕饒有興致地看著蕓蕓,似笑非笑,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嗯,是上帝,他是……”
“上帝是何相貌,你且說來聽聽!”閻太夫人沒有讓蕓蕓按部就按地將話題進行下去就奪過了她的話,神情并無困惑,更像是急切想從蕓蕓口里知道些什么,這反倒讓蕓蕓不知所措,估計連早先準備好的臺詞也被攪亂了。
原先蕓蕓為了對上老婦人的喜好專門設計了很多佛紋飾在衣服上做點綴,優雅高貴卻不庸俗,一向不信神佛的新時代女性的她還問了我很多圣經故事,那陣子我還琢磨不透她究竟想干什么,直到剛才我才算清楚了,她大概是想引起老夫人聽故事的興趣,討老夫人歡心吧!
新東西總是有那么些新奇優越性。
可是,恐怕老夫人如此奇怪的反應并不在她的多種設想之內,這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難不成她知道些什么?可是據我多年積累的歷史知識來看,這時候是佛教興起時期,基督教猶太教是唐朝才漸漸進入中國人耳中的,她不可能會知道的。
“那個……”蕓蕓局促地偷偷瞟了我一眼,眼珠子轉來轉去地想說辭,“是一身白袍,頭頂光環的英俊……”
“咳咳——”我故意咳嗽了兩聲,蕓蕓大概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立馬噤了聲,惶亂地揉捏著自己的衣服。
“上帝是集圣父、圣子、圣靈三位于一體的白發白須的威嚴老者。”我站上前來施了一禮,盡量自然地接過蕓蕓沒有說完的話。
本來我是想就讓蕓蕓胡謅過去也沒什么,反正這個時代的人根本無從考證遠在西亞的基督宗教傳說,但又一轉念想想在唐以前,基督教并非無途徑傳入南北朝時期的中國,至少與中國交往頻繁的安息就是一個很好的媒介。閻太夫人適才那不同常態的表情,我暗自覺得這件事情不可能就這么簡單糊弄過去,還是小心使得萬年船。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夫人在聽了話后臉有異色,青筋突兀的雙手顫抖個不停,手上的圖紙全部滑落散亂在地上,嘴唇一張一翕,發出一陣嘟噥聲,卻一個字也聽不清。
我與蕓蕓也被她過激的反應驚嚇得惶惶相視,急忙低頭掩飾各自驚訝慌亂的神色。
“皇世母,您怎么了?”宇文邕“唰”地一下站起身來扶住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指著我的老夫人。
“來人啊!”一旁默不作聲地李貴嬪亟亟趨上前來,銳利的目光掃過我們,對著一邊站著的奴仆們驚呼出聲:“快去請大夫!”
“是、是!”
“不用了!”好半天神情板滯的老夫人回過神來,用柔和的目光看著我向我走來,“姑娘可認識北齊文宣皇帝的皇后李氏?”
“啊?”北齊文宣帝……皇后李氏?全名叫什么來著?她也不講名字直接說出來,這北齊高氏這么多皇帝,我哪能每個皇帝的名號以及皇后都記住呢!古人就是古人,說個話都故意這樣隱約其詞!
宇文邕一臉嚴峻的神色看著我,轉而卻依舊是明媚的笑容對著閻太夫人問到:“皇世母是覺得此女子認識高氏皇族?”
唔——好冷的眼神,我全身雞皮疙瘩頓起。他看著我的眼里似乎將要噴射出冰做的箭,可以將人凍結成雕像,嘴角的笑意卻依舊不減半分。
他這是在警告我最好不要讓他發現我與他的敵對國有什么關系嗎?閻老夫人,今天我如果出不了你這大門的話,你可就害慘我了!
“老身只是隨口問問罷了,皇上切勿多慮。”閻太夫人用探究的眼神注視了我很久,擺擺手坐回繩床上,“桑姑娘可愿意做老身的閨女?”
“閨女?”
如果是她的閨女,那我就……這可是求都求不來的事!
我雙眼一亮,立即喜色露于言表,像天上掉下了個大餡餅,忙不迭地拉著蕓蕓竄到她面前去接著,先是恭恭敬敬鞠了一個大躬,然后脆生生地喊道:“干娘!”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老夫人在內全都僵住了,皮笑肉不笑地牽扯著嘴角,老夫人為難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被我強拉住的不安分地掙著的蕓蕓。
“好好,閨女和兒子一齊認,老身真是好福氣!”老婦人尷尬地笑了笑,將我與蕓蕓虛扶了一把。
“侄兒恭喜皇世母人的一雙兒女!”宇文邕看似恭賀地朝老夫人做了個揖,卻是掩藏不住眼里鄙夷的笑意,低頭的瞬間嘴角的笑意更濃。
切,我算瞎了眼了,以前光看南北朝史書怎么就會崇拜這么一個皇帝,還不如宇文憲來的瀟灑磊落,虛偽得夠級別的,那獻媚的笑容都快讓我雞皮疙瘩落滿一地了!
“呵呵!”老夫人臉上的皺紋笑得擠到了一堆,她蹣跚地站起來,在宇文邕的扶持下步向湖畔的曲徑,我與蕓蕓則緊隨其后。蕓蕓十分不滿我自作主張,覺得自己很沒面子,剛才沒敢當眾發作,這會兒一路上與偷偷我斗著嘴,還時不時戳我幾下。
“身為中原人,閨女這青絲生的怪異……而且,何不以面示人?”老夫人隨手折下橫在面前的一枝丫扔了開去。
“我……”怎么又是這個問題,我都記不住上次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了,“據說我祖輩有人是西域人。我之所以遮面,是因為……我的樣子不好。”
前面的老夫人倏忽停了下來,轉過身來凝視著我的眼睛,“原來如此。你若因此遮面大可不必,而今你是我干女兒,娘之于兒,豈有嫌棄之禮?”
“可是……”我瞥了一眼一旁的宇文邕,他似乎也有這個意思,正看好戲一樣等著看我出丑。
“我怕會把皇上與李娘娘嚇到了。”
“哪里會有這么嚇人!”李貴嬪以袖掩面輕笑出聲。她不開口倒好,一開口卻好不說歹不說偏偏就說些話來拆我臺,難道這人跟我有仇啊?
“罷了,你愿意就好!”老夫人慈愛地拉過我的左手在她的手掌里拍了拍,伸出手將我鬢角的碎發向耳后捋了捋,我敏感地往后縮了縮,見她沒有其他意思心也就寬松了下來。
“不僅語氣像,連這雙眼睛都像!”她沒有朝氣的臉上顯出動容之色,眼睛暗沉了下來。
我心里一連串的疑問,終于心里如蹦跳欲出的小兔子的好奇心再也忍不住了,脫口而出:“您說我跟誰像?”
老夫人放開了我的手沒有馬上作答,只是扶著宇文邕繼續閑走在湖畔,留下我云里霧里地愣在原地。
“李祖娥有一個美姿容善奇思的侍女,老身在晉陽時她曾被派來侍奉我,此女子尤為奇特,待人也是極好的,我遂收了她做義女。”
“皇世母說你那特別的義女與她像?”宇文邕像聽了天大的笑話一樣,語氣里的不屑昭然可知。
“嗯,”老夫人點了點頭,轉過身來面對著我,“瑾兒的眼睛也如你一樣,有太多的東西讓人難以猜測。”
我一個趔趄,差點站不住腳,順手扶住了近旁的柳樹粗糙的樹干,“又是瑾兒……”
“可憐的孩子,從小當了李祖娥的丫頭,走進那兇險的高家……陌兒,你那只手怎么了?”
老夫人不經意間發現了我扶在樹干上的受傷的右手,白布帶上還隱約沁出了斑斑血跡,她驚呼出聲。
我的血液似乎直沖腦門,身子軟綿無力,搖搖欲墜著,頭也是天昏地暗,重如千金,失去平衡的身體顛顛晃晃了幾步后就向后仰去。
“噗通”!
“陌兒!”
“琝珺!”
“快,快救人啊!”
我的身體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拉著往下沉,上面的一片朦朧的光亮漸漸離我遠去,長發散亂在水里遮住了我的眼睛,湖水的刺骨掩蓋了我手上的裂痛。好痛苦,在這個時代好痛苦,我想我在二十一世紀受到的所有傷痛的總合才可以抵過在這里經歷的莫名傷痛。
我翻了個身,屏氣斂聲朝水底游去,希望可以像來的時候那樣找到21世紀的入口。可是周圍越來越黑,水越來越徹骨,我失望了……
想要游回去時身體卻已經僵住了,并伴隨著陣陣抽搐,忍不住張開嘴,冷水咕咚咕咚的灌進嘴里。胸肺脹痛得厲害,意志漸漸模糊,只有不時蕩漾過來的空虛飄渺的嘈雜人聲在耳邊。
“瑾兒,不要再離開我了,快來吧,我在老地方等你回來……”不同于以往的聲音,這次我的頭痛沒有加劇反而緩輕了,沒來由的,心安靜了下來,好清晰的安全感。
一雙溫熱寬大的手抱住了我,將我拉向若隱若現的光亮處。
“子惠……”我仿佛感受到了暖融融的空氣,眼瞼被刺眼的光亮射得難受,如灌了鉛一樣沉重得動不了。
手里的溫熱在慢慢抽離,我慌了,反而拉得更緊,“子惠……不要走……”
“琝……小陌,快放開宇……皇上的手!”
“陌兒……她……她……是……”
“干娘,你怎么了?你……”聲音飄渺了,聽力漸漸弱了下來,好困……
我睜開干澀的眼睛正好瞧見蕓蕓端著青釉碗站在離我不遠處的地方,“琝珺,你醒了,感覺還好嗎?”她將碗擱在案桌上跑向我。
“這里是……”我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布置,隔著青色的帷幔,擺在屋子正中的四角青銅香爐正升起裊裊輕煙。
“這里是晉國府,閻老夫人執意要留你在這里養傷的。”蕓蕓回過身端了碗遞給我,指了指碗里黑不拉嘰的液體,向我嘴邊推送。
我端過碗躲開她的手捏著鼻子“咕咚”幾聲灌進肚子里,連它在喉嚨里打轉的機會都沒有留下,但是嘴里還是又苦又澀,舌頭都快澀得攪成一塊兒去了。我習慣性地用手掌對嘴扇著風,含糊不清地問蕓蕓:“那天……我怎么……上來的?后來有沒有發生什么?”
“也沒……沒法生什么事……”蕓蕓條件反射性地猛然按住自己的嘴唇,兩腮紅得像染了胭脂似的。
“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這個反應這么不正常,誰會相信沒法生什么事!這樣我反而問得更急了:“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我不能知道!你瞞著我干嘛!”
“那……那個……”蕓蕓臉頰的紅暈蕩開在臉上,“你拉著宇文邕不放手,他走后我……”
“什么!”我震驚地從榻上蹦了起來光腳站在榻登上,心里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臉發起了燙。突然覺得頭還是暈乎乎的,整個身體一晃悠,又重重地摔在榻上,臥榻頓時發出一聲轟響,恐怕是離散架不遠了。
“是他救你上來的……”
“那他有沒有看見我的真樣子?你在哪里?你有沒有幫我……”
“我給你做了人工呼吸!”蕓蕓冷不丁地打斷滔滔不絕的我,憋得通紅的臉蛋像得到了釋放似的,放松地呼出一口氣。見我瞪大了眼睛石化在原處,她尷尬地吐了吐舌頭,眨巴著眼睛癟著嘴低下頭去。
“你揭開了我的面紗做的人工呼吸?”
“廢話,”蕓蕓抬起頭來反應極快地冒出一句話來,“不揭開你的面紗怎么可能做人工呼吸!”
“那就是說……他們都知道了!”
“你激動什么,”蕓蕓鬼鬼祟祟地向門外探出腦袋,將門關上,“目前應該只有閻太夫人知道,那個李貴嬪好像有意支開宇文邕了,老夫人見我給你做人工呼吸也立馬遣散了在場的所有人。”
“那她問什么沒有?”
“沒有,她只是當時很驚訝,等著過后我告訴她這可以救人她就沒說什么了,也沒問多問你的樣子,只是莫名其妙地問了一下你的年齡。問完后還捻著佛珠一個勁地阿彌陀佛,嘴里嘰里咕嚕地念叨著什么因果輪回。”
“哦,那還好!”我長呼出一口氣,放心地撫了撫胸口。又想起人工呼吸的事,顧不得還在犯暈的頭,一把抓住蕓蕓的肩膀使勁地搖晃著,發泄出剛才的驚怕,“都是你啦,沒事給我做什么人工呼吸!”
“喂!”蕓蕓怒氣沖沖地打掉我的手用不可理喻的眼光看著我,“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當時如果不那樣做你一早就蹬腿了,現在倒還來怪我多事了!”她好像是真的動氣了。
“我……你……”我一時語塞,只得沒面子地收回自己的手,識趣地安靜了下來,但是心里還是不甘心給她道歉,便又“砰”地一聲躺回榻上,翻過身背對著她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