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船后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了，長安街上華燈初上，小販們已經(jīng)開始擺攤設(shè)位了，喧鬧聲也開始此起彼伏，借著漸次亮起的街燈看長安城是異常繁華的，復(fù)雜各異，精致巧妙的燈籠海潮席卷了整個長安城，霎時間燈火通明，長龍般的攤子沿著道邊鋪展開來，小販們有的舉起自己的商物大聲吆喝，有的清了清嗓子打起廣告來，而更多的則是干脆走上街正中見人就推銷自家的東西，而這些小販所賣的都是燈籠居多，燈火勾勒出古韻甚濃的店鋪宅邸或粗獷，或細膩雋永，或富華。

盡管是現(xiàn)在還是紛擾的亂世，卻仍然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這里每天就這樣嗎？那簡直就比我們那里的夜市還要繁華熱鬧幾分！”蕓蕓睜大眼睛嘖嘖嘆道，那好奇的目光四處亂逛，還傻笑個不停地打量著熙來攘往的行人衣裳裝飾，絕不輸于那些農(nóng)民進城時的憨樣。

只不過也是，在楚州那會兒我們根本就沒怎么下山，因為人人饑不裹食，就連年三十那天街上的人也不見得多得了多少，過得起年的就只有幾家富貴之人，我們有幾塊肉吃就不錯了。果然是天子腳下好過活，楚州那里的繁華程度怎么可以與都城長安相比呢！

“看今天這樣，應(yīng)該不是個平凡的日子啊！”我有些疑惑，就算是一國之都，在這動蕩的年代也不該會是天天都這樣歡天喜地啊！況且，如果我的高中歷史沒有白學(xué)的話，夜市不是在唐朝中后期才興起的嗎？這個時侯怎么會有？

“姑娘，你們來碗元宵吧，上元節(jié)來碗元宵消災(zāi)得福！”我回過頭一瞧，原來一個小攤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設(shè)在了我們身后不遠處，笑眼笑眉的伙計見我們兩佇立在那里這么久就以為我們是要來照顧他生意的。

“上元節(jié)？”好像是元宵節(jié)的另一個名字，“今天已經(jīng)是十五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奇怪了。

“喲，姑娘真奇怪，今天不是十五這街上何故如此鬧熱呢？”說著定睛瞧了我倆鄉(xiāng)巴佬一樣的樣子譏笑了一聲轉(zhuǎn)身招呼別人去了。

“額……”我皺了皺眉頭，“那人怎么這么沒有素質(zhì)！”

“這里的歷法我們又不熟，也看不大懂……記不得是很正常的！”蕓蕓也頗感氣憤，抱怨道：“這人剛才那眼光什……”

“咚咚咚嗆——”

“舞獅隊來咯！”隨著一聲喊，人群向我們的方向涌動過來，我與蕓蕓也掂起腳尖朝鼓鑼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一點也看不見！”我與蕓蕓伸長了脖子用力跳了幾下才勉強看到一個獅頭，街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摩肩接踵的人一個勁地朝前擠，燈火隨著人群波浪一樣翻滾忽明忽暗，一不小心就會有被踩踏的危險。

“算了吧！”蕓蕓拉著我的手擠出人群，“這陣勢也太駭人了點，都快把我擠成肉餅了！”

“也是哦……”我與蕓蕓喘著粗氣在人少的地方停了下來。

“琝珺，那我們現(xiàn)在要怎么辦？不會就在街上過夜吧？”她看了看周圍冷冷的環(huán)境打了個寒戰(zhàn)，“這里好像比楚州冷了很多……”

“要不我們現(xiàn)在就去晉國府？”

“只是去找紅玉看她會不會幫忙，又不是去當(dāng)丫鬟，而且還有機會一睹周武帝的風(fēng)采哦！你別那副要死了的表情！”我看著不置可否的蕓蕓感到有些好笑。她怎么每次都以為我是要拉她去當(dāng)丫鬟的呢？要知道，在這兒當(dāng)丫鬟可比在現(xiàn)代當(dāng)雇用待遇差得不知道好多倍，特別是在官宦人家，禮節(jié)多的數(shù)不清，哪兒做的不合主子的意思就隨時還可能賠上小命，那可是封建最罪惡的制度！

“你又犯花癡了……”蕓蕓皺著眉頭虛著眼睛看著我，“那如果她不肯呢？”

“不肯……”那我就沒有想過了，反正我們兩個現(xiàn)代人難不成會餓死或是冷死街頭？“不肯就算了，我們是比這古人優(yōu)越千百倍的現(xiàn)代人咧，你還怕在這兒混不下去？”

“也對哦，恩，我們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蕓蕓臉上恢復(fù)了自信的笑容，拍著胸脯一臉的躍躍欲試。

見過大世面？不過就是個大學(xué)生而已嗎？

不愧是一代權(quán)臣宇文護，一問晉國公府人人都知道，將位置告知我們過后，人人都是一副好奇的樣子，上下打量著我們研究著我們這身粗布衣服會與晉國府有什么關(guān)系，“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聽著口音像是楚州人，你們與……”

看來現(xiàn)代人與古代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好奇心特重！

好不容易來到了人們所指的晉國府前，我們倆卻被這富麗恢宏的大宅子以及大門前的壯觀的景象嚇得同時發(fā)出了一個“哇”字，嘴巴張得老大，一時忘記了閉上。

剛才有人將不遠處的晉國府之給我們看的時候，遠遠看去就覺得這座府邸豪華大氣，廊檐飛轉(zhuǎn)，格調(diào)莊嚴古樸，氣勢非凡，只是沒想到走進跟前一看居然更讓人唏噓不已。

朱漆的雕欄華柱，絢麗的畫棟，新白的高墻，青黑的房瓦，交相輝映，鮮明悅目，給人一種華麗繽紛的色彩美感。

居然可以這么……奢侈……

連瓦當(dāng)都精工細雕，透過我的隱形眼鏡可以看清楚字體行云流水，極富變化，有云頭紋、幾何形紋、饕餮紋、文字紋、動物紋等等，這么多種類的瓦當(dāng)竟然集于一座宅子，這怎么可以不讓人驚嘆……

而今晚的晉國府也是燈火通明，府門前停著一排排華貴的車輿，還有人陸陸續(xù)續(xù)地從剛停下來的牛車里下來，個個來客都身著用上好綢緞錦帛制成的褲褶服，甚至還有穿著山龍九章平冕服的諸侯，這些身份不菲的人輕移衣擺，恭恭敬敬地踏進了晉國府。

瞧著排場！看這架勢！

宇文護啊宇文護，你現(xiàn)在這么高調(diào)，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喂喂！你們兩個哪兒來的？”“倏”的一聲，一根鋒利锃亮的長矛矛頭就不偏不倚地指在我們臉側(cè)。

“喂！”我拉著蕓蕓猛地退后幾步，盯著眼前這個身著短袖襦制服板著臉的侍衛(wèi)，想起剛才還心有余悸，“光天化日下你要干什么！”

“拜托，現(xiàn)在是晚上好不好！”蕓蕓看白癡一樣看著我。

“我還要問你們在晉國府門前瞎逛什么，再不走開我就抓了你們關(guān)起來！”這侍衛(wèi)鐵著個臉舉著長矛一步一步地逼著我們后退。

“這位大哥，我們是來找親戚的，你看是不是……”蕓蕓立馬柔聲的請求到，露出了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親戚？”，那侍衛(wèi)愣了愣，用不屑的眼光打量了我們一眼，“就你們兩著落魄樣還來晉國府攀親來了！哼，快走快走，別給我在這廢話！”

“你……”我氣得牙癢癢，正準(zhǔn)備沖上前去向他理論，蕓蕓卻緊緊拉住了我的手向后拖了幾步，靠近我耳邊，“這晉國府肯定有后門，我們?nèi)ツ睦锖煤脝枂枴?

“哼！”我輕蔑地斜睨了他一眼，趁著他還沒有發(fā)起火來拉起蕓蕓就跑。

這晉國府也太大了點吧，我們都圍著院墻走了好一陣都沒有看到所謂的后門，又累又餓的我想起那人我就來氣，干脆找了個地方蹲了下來，對著還在東瞧西看的蕓蕓哼哼道：“這里的人怎么都這副德行！”

“那你還指望他們有哪副德行？”蕓蕓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還喜歡歷史呢，早就應(yīng)該知道這時候的人都是這副樣子！”

“狗眼看人低！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

“哪里來的混混在外面鬧！”只聽得“吱呀”一聲，好像是門開的聲音，我和蕓蕓一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轉(zhuǎn)過頭去，竟發(fā)現(xiàn)就在離我們十幾步之遙處有一扇小門打開了，門里走出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警惕的眼睛盯著我們看了好一會才松下來“你們是哪來的姑娘，怎么大半夜的在晉國府附近瞎轉(zhuǎn)？不要命了！”

這個女人好說話！我們倆對望一眼，示意彼此見機行動。

我先快步上前，討好地笑道：“大娘，我們是來找在你們府上做事的侄女的，還請大娘去喚她一下。”

“侄女？”胖女人懷疑地看了我們一眼，“你說說你們侄女叫什么名字？”

“梁紅玉！”看見了希望，我們激動得異口同聲答道。

聽到紅玉的名字，胖女人的臉色慈藹了起來，笑道：“原來是紅玉的姑姑，你們等著，我這就去叫她來！”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扇緊閉了很久的門響了一聲，一個梳著十字大髻、穿窄袖衫裙的約摸只有十二三歲的秀氣女孩探出頭來，待看清了我們，她不悅地開口道：“你們是何人，為何自稱是我的姑姑？”

“你就是大玉兒？”我走近瘦小的女孩欣慰地握住她的手。

在我叫出她的小名時，她的眼里露出了一抹清亮，“你們怎么知道我的閨名？”

“我們是桑大娘的干女兒，自是知道你的一切。”我真誠地盯著她微微泛光的眼睛，心疼了起來，這個孩子，有好久沒有見到親人了吧！

“他們不是不要我了嗎？現(xiàn)在有事就來求我了？”紅玉一把推開了我，轉(zhuǎn)過身去準(zhǔn)備關(guān)門趕我們走。

“梁紅玉！”蕓蕓大步走上前來，將阿竹親手縫制的那包衣裳扔給了紅玉，惱道：“這是你娘阿竹給你制的衣，自你走了后，她每年都給你制了一件新衣，你看看吧，這里面大概也有八、九件了！”

紅玉接住扔過來的包袱愣住了，腳像釘子一樣釘在了那里，顫抖著打開了包，眼神迷茫地盯著緊揣在手里的衣服，淚水撲簌簌地落在了上面，“娘……”

“大玉兒，”一時不忍的蕓蕓將紅玉摟進懷里，柔聲安慰道：“其實，干娘他們都很掛念你你知道嗎？當(dāng)時那樣是形勢所迫。”

“嗯！”紅玉抬起頭來重重點了點，止住了哭聲，抹去臉上的淚痕問我們，“兩位姑姑該如何稱呼？”

“干娘救了我們的性命，我們自是跟干娘姓桑，我叫桑陌，你就喚我陌姑姑就行了，至于她……”

我正要說出“桑青”兩個字，蕓蕓就瞭了我一眼警告我不許說出那兩個字，自己就搶過說到：“我叫桑蕓，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叫我蕓姑姑！”

我愣了愣，隨即才明白過來這丫頭原來還在因為干娘給她取得名字不好聽而耿耿于懷。她當(dāng)時醒來后就不止一遍邊念著“桑青”這兩個字向我發(fā)牢騷了，總是說聽起來像“喪親”，一點也不中聽。

“兩位姑姑可是沒地方去？”

我們倆為難地點了點頭。

“唉，”紅玉回望了一眼不時地傳出禮樂聲來的晉國府嘆了口氣，“冢宰大人現(xiàn)在正在開宴款待朝中重臣，一會兒皇上也會蒞臨，我們府里現(xiàn)在忙的不可開交，所以大玉兒根本抽不開身來送姑姑去住處……”

皇上也會來！

我的眼睛立即冒起精光，歷史上著名的北周武帝也回來也！

“要不我們就在外面……”

“我們不可以進去嗎？”我迅速打斷了蕓蕓的話，急急地問道，而蕓蕓大概是猜中了我的意圖，一個勁的朝我拋白眼。

“這……”

“我們就在里面待著不會給你惹亂子的！”我可憐兮兮地央求道。

“那……好吧！”我們在紅玉的帶領(lǐng)下賊手賊腳地溜進了晉國府。

此時天真黑著，我們是從后門走暗處進去的，又加上本來就慌慌忙忙的，故而根本就沒有那個閑情逸致觀賞這人人愿得一見的晉國府。

“你們現(xiàn)在這里等著，我去弄幾套衣服來你們先穿著，以防別人看見你們這樣子認為你們私闖晉國府。”紅玉將我們領(lǐng)進偏院的一間丫鬟房里將門合上走了出去。

“喂！”蕓蕓推了推我，沒給我好臉色看，“你要犯花癡又拉上我！”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避開了蕓蕓戳人的目光，“既然都來了總要有收獲吧，你要慶幸你能看見將近13億人都沒見過的古人，還是一個皇帝呢！”

“我只想看漢武帝！”

沒過多久，紅玉就抱著幾件衣服偷偷進來關(guān)上了門，“兩位姑姑，我沒有找到丫鬟衣服，就只找到這個……”

我們接過紅玉手里的衣服不由有些犯難，這兩件衣服一件是晉國府奴才的衣服，一件看不出是什么，看那晶晶亮亮的掛飾，還有一張蒙面的輕紗，估計，是舞女的。

“蕓蕓，你要穿哪一件……”看著蕓蕓抽搐的嘴角，我識相地先讓她選，畢竟是我把她攪進來的。

“那我就當(dāng)男人！”她礙著紅玉的面子一時沒有露出太過明顯的不滿。

換完衣服后，蕓蕓與紅玉都笑笑地盯著我。

“唉，真是天生麗質(zhì)啊，穿上舞女的衣服也這么清麗脫俗。”一本正經(jīng)地說夸我后，蕓蕓干脆捂著嘴“咯咯”地笑起來。

我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以前說我臉上有斑點的難聽話聽多了，這種話聽起來感覺格外刺耳，盡管我知道蕓蕓是真心的贊美我的。

“沒想到陌姑姑也可以這么漂亮……”某丫頭還沒有意識到我生氣了……

在21世紀上高中演話劇化了妝那次，很多人也是圍著我這么說，讓我感覺到信心又回來了，但是，有人卻好心的冒出一句話來，“近了看臉上的斑還是有點沒有完全遮住。”那是我的心不停地在顫抖，一直的……

“咳咳”蕓蕓干咳了一聲，提示紅玉不要再說下去了。

誰知這紅玉就像一點也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看著我面無表情地將輕紗蒙上，還沒有停嘴的意思，“就像仙……”

“砰”！

門被撞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黑著臉站在門口冷冷地掃視著我們，“梁紅玉，你不知道府里現(xiàn)在正忙著嗎，還有閑心在這里閑聊！”他氣咻咻地指著蕓蕓吼道：“還有你，是新來的吧，一個奴才居然跑到丫鬟房里來，給我滾到茶房去干活！”

蕓蕓嚇得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是滿臉通紅地看著我。

“大管家，我們……”紅玉也嚇得臉發(fā)白。

“還愣在那里干什么！要我叫人來請？”

我也才回過神來，對蕓蕓與紅玉點了點頭，他們擔(dān)心地看了我一眼，又互相對視了一陣才慢索索地三步一回頭走了出去。

“還有你，”紅玉口中的那個大管家又沖我發(fā)起火來，“你不要以為來自安息就不得了了，充其量也只是個下賤的舞女，在這樣在晉國府亂闖，我們冢宰大人隨時可以殺了你！”

安息？哦，那時候好像也有波斯的使者來訪北周的，怪說不得這舞服有點熟悉，原來是波斯舞女的服裝。

可是我不過就是穿了身波斯舞女服嗎，他怎么這么容易就把我當(dāng)作波斯人了，我看了看自己，突然發(fā)現(xiàn)適才換衣服時把盤起的發(fā)髻放下來了，那卷發(fā)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得看起來不像燙過的，現(xiàn)在一放當(dāng)然一眼就看出來了，古代中國人沒幾個會有這么卷的頭發(fā)，雖然在我們那個時代還算自然卷了，怪不得他會認定我是波斯人。

“還不快該去哪兒就去哪兒！”

我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