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日月康熙
- 夜雪凝眸
- 掩口葫蘆
- 4125字
- 2011-09-10 14:18:31
去洗手間的時候,張捧陽緊趕兩步。說道:“金老師,高人哪,演技一流啊,把我都演進去了。”金新月用手掬了口水,咕嘟咕嘟的漱了漱又吐了出來,一抬頭正要說話,卻嗆了一口水,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張捧陽見勢趕緊拍著金新月的脊背,抱歉地說道:“金老師,你別激動,我跟你開玩笑呢?”金新月擺了擺手,直到咳出眼淚方才罷休。“張捧陽,你好沒勁啊,你在前面走,蘇老板在后面跟著,夾我在中間。正是騎虎難下啊,沒辦法只有硬著頭皮走吧。你是感覺不到:黝黑的溝底如同張開了魔手把我往下拽!”“我感覺得到——”張捧陽急于解釋,卻被金新月打斷“你當然感覺不到。否則也不會說那么沒良心的話。還‘演戲’,演你家的戲!神經錯亂!”金新月根本沒給張捧陽開脫的機會,悻悻地甩了甩手上的水走開了。張捧陽怵在那里半天:我哪里錯亂了,玩笑話說不得?問候一下也是錯?還不知是誰哪根筋搭錯了呢?還老師呢?脾氣比大小姐還大,心眼比小針鼻還小。張捧陽懸在半空的手,依稀還感覺到金新月說話激動時脊背傳來的顫動。
包間里,菜已堆滿桌。蘇存熙哥倆站在門口抽著煙,相互說著什么。見張捧陽他們過來,相繼扔掉煙,寒暄著招呼進屋。“捧陽哥,你來了,快里面做。”“奧,是蘇磊啊,也放假了?”包間里的這位大小伙子不是別人,正是蘇存熙的兒子——蘇磊。蘇磊拉開椅子,招呼金新月、張捧陽分別坐在了主、副賓的位置。蘇存熙理所當然地坐在了主陪位置上,蘇存康則坐在了副陪的位置上。蘇磊開了瓶當地產的五蓮白酒,正要給金新月倒酒,金新月忙用手擋住,說道:“不好意思,小蘇,我不會喝酒,謝謝。”蘇磊停住了手,為難地望著蘇存熙。“奧,抱歉,金老師不喝烈酒,磊磊給金老師倒上紅酒吧,可以吧,金老師?”蘇存熙忙替兒子解圍,語氣不輕不重,像是在征詢又不容得推辭。“那好吧,客隨主便,多謝蘇老板美意。”酒一一倒滿后,蘇存熙舉起杯,客氣地說:“熱情歡迎金老師、捧陽賞光來莊里玩,按五蓮(大莊鎮所在縣)規矩我敬三個酒。首先能結識金老師是我的榮幸,來,喝一口。”說著,蘇存熙與金新月、張捧陽一一碰杯飲酒,蘇存康客氣地附和著。蘇磊因為年紀尚小,則以茶代酒恭敬地喝著。
“金老師,冒昧的問一句,府上哪里人?不是本地人吧?”蘇存熙只三口,一杯酒便下了肚。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句接一句。金新月笑了笑,說道:“五蓮人啊,怎么,蘇老板真是興趣廣泛啊,這個也關心?”金新月的話不冷不熱,似乎還在生張捧陽的氣。蘇存熙尷尬地笑笑,說道:“哪里哪里,金老師說笑了,初次見到金老師尊榮,就讓我想起一位故人——我的一位老領導。不怕金老師笑話,咱做這等生意的,就怕進了一家門不認一家人。落得個‘只認錢不認人’的話柄,傷了和氣,得罪了來往的財神爺,豈不是笑話!”蘇存熙滿臉堆笑解釋著。“蘇老板真是用心良苦啊,理解,理解,來,蘇老板,我敬你。”金新月似乎覺得語有不妥,玉手纏杯,敬起酒來。有蘇存熙在,蘇存康只是客氣地附和著,從不多言多語。“蘇磊,這是你捧陽哥的英語老師,有名氣呢!將來說不定還仰仗金老師多多栽培呢!”蘇存熙正說著,門被推開了。一服務員模樣的人站在門口說道:“老板,鎮上的王主任和李站長來了!”“奧,知道了。”蘇存熙擺了擺手,端起酒杯說道:“不好意思,金老師,失陪一下,來,我先干為敬!”說著一仰脖半杯酒應聲而下。金新月客氣地抿了一口,張捧陽杯中殘酒一送也喝了個底朝天。“哥,這里就交給你了,磊磊,好好陪陪金老師,還有你捧陽哥啊。”蘇存熙一一說到,起身推門而去。
蘇存熙一走,氣氛仿佛一下子緩和下來。金新月剝著水煮花生津津有味地吃著,不時挑幾顆飽滿的遞給張捧陽。蘇存康干枯的大手轉著桌盤,青筋爆出招呼著:“金老師,捧陽,你看,光顧喝酒了,吃菜,吃菜!”張捧陽用公筷為金新月夾了幾道菜,說道:“金老師,吃菜,蘇叔這里的廚師炒菜可地道了。”“是啊,試著嘗嘗,金老師。別放筷,吃菜!”蘇磊一下子也活躍起來,說話積極起來。張捧陽心里暗想:這老蘇還真有一套,絕對的一把手,強勢。有他在,別說蘇磊得規規矩矩的,就連蘇存康也得遜色三分,不敢節外言語。蘇磊捧著酒瓶新一輪添酒。蘇存康已飲兩杯,卻并不推盞,看來很有量。金新月也沒有推杯的意思,雖然第二杯紅酒沒有喝完,也依舊添滿了。張捧陽雖然只喝了一杯白酒,卻已覺酒力,推三阻四的換了紅酒。
張捧陽第一次見金新月喝酒,心里本來想勸阻的,可嘴上沒詞,也就作罷。這時金新月說話了:“張捧陽你的名字是誰起的?”“奧,這個嗎?父母給起的,怎么金老師有什么異議嗎?”“不是,我只是好奇,感覺你的名字怪怪的,總有什么其他用意吧?”“奧,說來也沒什么用意,只是我出生的時候在早上八點多,太陽正暖,再者我母親臨生我的前一天夢見懷里捧著一個鏡子,鏡子里有一個明晃晃的太陽。所以我就叫捧陽了。”“奧,我說呢,這個‘捧’字總是有什么用意的。”金新月舉起酒杯,示意大家跟一口。“其實,小時候我很討厭這‘捧’字的”張捧陽放下酒杯說道“難寫,比劃太多。還記得小學一年級時,老師也見名字麻煩,干脆讓我改‘張陽’得了。沒成想爺爺不干了,說什么‘張陽’就是‘張揚’,太張狂,蓋不住,不好。還特地教我寫了半天的‘捧’字。那時候學校老師時興派飯,就是老師輪流到學生家里吃飯。頗識幾個字的爺爺為此還專門教訓了老師一番,弄得人家老師很尷尬。”金新月聽了,不由得掩嘴笑笑:“我也覺得‘張陽’比‘張捧陽’上口好聽,幸虧沒碰到你爺爺,否則也要挨訓了。看來,起名難,守名更難啊!”“呵呵呵!”張捧陽撓撓頭傻傻地笑笑。
邊吃邊聊,倒也爽快。蘇存康此時舉起酒杯說:“金老師,捧陽,今個兒咱們碰上塊。緣分,高興,干了,再添點?”張捧陽連連擺手“蘇大爺,你還讓我們回去嗎?再喝就醉了,是吧,金老師?”張捧陽連忙搬救兵。金新月把杯中酒一口干了,酒杯放在旁邊的置物柜上。說道:“不能喝了,蘇老板,我這已經超量了,平日里我是不飲酒的”。
見金新月如此言語,蘇存康也不再勸讓。蘇磊見此趕忙端起茶壺,一一蓄滿水。蘇存康發話了:“說起這名字,可有意思了,就像我們兄弟倆,我叫康,兄弟叫熙,在大清朝‘康熙’可是有名氣的皇帝啊,多敞亮多吉祥的名號啊!外家人一聽就知是兄弟。”聽蘇存康這么慷慨一說,張捧陽也起了興趣。“是啊,大爺,我們村兄弟五個,分別叫做一、十、百、千、萬的,不僅有意思,還很有品位呢!這不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好嗎?呵呵!哎,對了,金老師的名字也很有故事吧!”張捧陽借著酒勁,側過頭,期盼地望著金新月。看來紅酒也來勁,金新月臉上緋紅,如紅蓮初綻,煞是好看!“跟你取得名字差不多,我是子時生的,當時是深夜,一彎新月半空懸,爸爸就為我取了‘新月’這個名字。不過,張捧陽,沒你那么玄,是‘捧著太陽出生的’。”說著金新月兩手一拱,做了一個“捧”的動作。“誰說我是捧著太陽出生的,只不過是我媽做了個這樣子的夢而已,金老師,你真是------”看到張捧陽急了,金新月咯咯地笑出聲來,又覺失態忙用手掩了掩嘴:“怎么,跟你開玩笑呢?急什么!再說你跟我開玩笑的時候可更過呢?”張捧陽想起吊橋上的一幕,嚇得金新月“魂飛魄散”,也就沒了言語。
金新月用手拭了拭臉,說道:“臉紅了,燙著呢?不好意思,喝多了!”“哎,金老師,哪里話。”蘇存康大手一擺,帶著分醉意,眼一瞪接過話茬“都說喝酒三不可忽視:拿藥片的,臉紅的,扎小辮的。金老師,就占了兩條,臉紅的,扎小辮的,量大著去呢?”蘇存康又拿出酒桌上那一套,掰著手指頭滔滔不絕。不過再怎么說,也沒有蘇存熙說的那樣委婉含蓄。一樣的話,到蘇存康嘴里就是那么生硬直接,就像他的胡茬,硬邦邦的,直來直去,沒有任何掩飾和迂回。這同樣的話,有的人說著好聽,有些人說得沒味。說好話,不僅靠詞,還要靠調,以情潤色,輔以手勢動作,聲情并茂。這樣說出來的話,就像炒出來的菜咸淡適宜,脆嫩可口。否則就像笨婆娘做的夾生飯,不僅不好吃,吃了還要鬧肚子,不舒服。
酒足飯飽,該往回走了。張捧陽去車棚推摩托車,斜肩背著金新月的手包,有點不倫不類。蘇存康一邊剔著牙,一邊伸個懶腰,舒坦地站在大門口。幾輛小車駛出,他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揮揮手。蘇存熙洋溢著滿臉笑容,晃悠悠地向大門走來,一邊走一邊不忘提提被啤酒肚擠歪了的褲腰帶。金新月從洗手間出來,洗把臉,戴上墨鏡,朝張捧陽走去。
“蘇叔、大爺,我們該回去了,給你們添麻煩了。”張捧陽推出摩托車說道。“哪里話?捧陽,見外了,啊。叔還沒有跟你喝夠呢!你看,就要走了。對了,金老師,來大莊鎮玩幾天?可有住處?莊里別的沒有,吃的住的地方富足。”蘇存熙明顯有了酒意,油里油氣地說著,也不知是炫耀,還是真的關心。金新月摘了墨鏡,拭了拭腮旁的水滴,笑笑:“多謝蘇老板關心,我住在鎮醫院我姨媽家,吃喝住三免,就不勞蘇老板掛懷了。”蘇存熙小眼一睜,眼珠子滴溜溜的放光,小聲說:“敢問,可是吳院長家。”“吳鳳是我姨媽。”金新月強擠笑容,不輕不重地說著。“奧,奧,我說呢,眼熟”蘇存熙一拍腦門說道“似曾相識,似曾相識啊!這樣,捧陽,你們先一等,叔叔去去就回,去去就回。”說完蘇存熙挽著袖子樂顛顛地跑遠了。
不一會兒,蘇存熙提留著一個竹篾和一個紙箱來到張捧陽面前。“捧陽啊,這是莊上的風干雞,帶回家給你爸做下酒菜。來,拿著。”“這怎么成呢?玩也玩了,飯也吃了,怎么還好意思拿你東西呢?我媽會怪的!”張捧陽連連推手拒絕。“你這孩子,聽話,這是叔叔的一點心意,你媽不會怪的!”蘇存熙根本沒怎么理會,打開摩托車前面的置物框,硬塞了進去。遂轉身對金新月笑笑:“金老師,你來一趟不容易,這點山雞蛋帶回去吃。”金新月更是雙手直擺“蘇老板,你太客氣了,我初來乍到,你就如此盛情,叫我如何是好?這東西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要!”“你看看,金老師,見外了不是,就是那么點心意,再說,我跟吳院長也很有交情的,況且還與令尊——”“那好吧!謝謝蘇老板!”金新月打斷蘇存熙的話,接過竹篾,便催促張捧陽上車回醫院。“捧陽,慢點!金老師,常來啊!”蘇存熙雙手舉過頭頂,一邊揮著,一邊大聲客套著,直到張捧陽他們漸漸遠去,身影模糊,才放下手。下午的陽光暖暖的刺在蘇存熙臉上,把光華傾灑。蘇存熙小眼瞇成一條縫,揩了揩油亮亮的腦門,感覺下午的暖陽是那么的舒坦,那么的燦爛與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