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梅繼續喋喋不休：“自從她高中畢業以后，特別去縣城工作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來給她說媒，提親，也有一些自以為是的小伙子直接找她。她都看不上眼，不是一口回絕，就是千方百計躲避。其實，她真的沒有什么好，就是長得漂亮一些。你說她有什么好呢？又沒有考取大學，也沒有一技之長，只會唱唱戲，跳跳舞，別的什么也不會。也很懶，什么家務事都不會做，回家只張嘴吃飯。連女孩子家應該會的紡紗織布打毛衣，她一樣都不會。”

朱錦鵬知道她這樣貶女兒的用意。可在他聽來，這反而不是貶她，而是在夸她。

姚玉梅媽卻是在為后面的話打埋伏，果真，她話鋒一轉就說：“可是，朱老師，你想過沒有？小兩口結婚以后，面對的不是什么水平高，會寫文章，也不是書教得好，就能解決一切問題，而都是些柴米滑鹽等等的現實問題。譬如，房子問題，兩個人能不能調到一起的問題？孩子的戶口，和長大以后上學的問題，等等，一大堆啊。”

朱錦鵬感到奇怪，孩子的戶口和上學有什么問題呢？就禁不住說：“孩子的戶口不會有問題啊？我本身是老師，孩子上學就更不會有問題了。”

姚玉梅媽看著他說：“這里規定，孩子的戶口是跟母親走的。”

朱錦鵬說：“那不是正好可以落在縣城里嗎？”

姚玉梅媽“嗯”了一聲，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剎住不吱聲了。臉上顯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朱錦鵬沒有太上意這個變化，也根本不會想到這上邊有什么問題，就沒有追問下去。

沉默。屋子里就他們兩個人，難堪極了。

“那婚房呢？你能想法到象吳兵家承諾的那種婚房嗎？”姚玉梅媽終于說出了實質性的問題，“還有，你現在在北關的濱海鎮工作，什么時候能調到縣城呢？難道一直讓小梅南北奔波？最重要的，你這樣當一個普通的老師，有什么出息？啊。說實話，她有這個臉，我們也沒有這個面子。人家要是問起來，你家大女婿是做什么的？我說是當老師的，我說得出口嗎？小梅在這條鎮上可是人人都認識的美人，在縣城也是小有名氣的演員，所以大家都認為她能找個好人，嫁個好人家，不是軍官，就是干部，或者有錢人。起碼也得在縣城工作吧？起碼是商業局糧食局之類的機關里當一個小職員吧？可到頭來，卻找了一個老師，你讓我們的臉往哪兒擱啊？”

這些話句句都象利劍，刺痛著朱錦鵬的心。血氣方剛、自尊心很強的他真想站起來掉頭就走，永遠不要再來。他們不僅看不起窮人，還打心眼里瞧不起老師，這讓感到萬分難過。

而且她媽居然還當著他的面說這些話，這既是對他嚴重的不尊，也是對他人格的污辱，更是對教師這個職業的褻瀆！要不是看在姚玉梅的面子上，要不是她是姚玉梅的媽，是他的長輩，他就會發火，就會跳起來大罵。可是他努力壓住了心頭一股往頭頂直竄的火氣，平靜地對她媽說：

“姚玉梅媽，我應該尊重長輩，所以不能發火。但剛才你說的一些話，有些太過分。你們不同意這門親事可以，這是你們作為父母的權利，但也不能這樣傷害一個教師的自尊心，對吧？當教師有什么不好呢？我敢肯定，在不久的將來，它比物資局糧食局職工之類的職業都要吃香。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是天底下最陽光，最高尚的職業，你們怎么就這么看不起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