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高中探花
- 亂世飛紅
- yuxue850211
- 5029字
- 2011-09-08 15:50:33
轉(zhuǎn)眼間冬去春來。寒意雖遲遲不肯退去,春光卻按時走進大街小巷,草芽的淡淡酸澀混合著厚重的泥土氣息,人事萬物都跟著蠢蠢欲動起來。柳亸鶯嬌之時,天桓一年一度的春闈考試在一片文人士子的忐忑期盼中拉開了帷幕。
春闈大考于京都考院舉行。二百余丈見方的考院,以三丈高墻作圍,墻上荊棘遍置,防止有人串通官員傳遞消息。院內(nèi)除正門一面外,其余三面為號房,乃考生應(yīng)試答題之所。每一排號房以名字為牌,約有百余間,齊整排列成一長巷。巷寬四尺有余,巷口設(shè)有柵門,楣墻上大書某字號。號房無門,各號房之間隔以磚墻。進入考場后,考生需掛油布為簾,以障風(fēng)雨寒暑。號房高六尺,舉手可以觸檐,深四尺,寬三尺。側(cè)墻兩旁有上下坎,可支木板。上板做桌,下板為凳。夜間可將上板抽出拼入下層,權(quán)做臥榻。巷尾有廁所。考場內(nèi)有士卒充任取水生火之役使、稱為號軍。一名號軍管二三十位考生的雜務(wù)。考生經(jīng)搜身后,攜文房四寶,臥具,餐食進入號房。三日內(nèi)凡坐臥、寫作、飲食、“方便”都在這一小天地內(nèi),倒真和蹲號子無異。
葉紅飛提著元寶帶給她的食盒,一邊見識著古代春闈考試,心中不住感慨,古人說“三場辛苦磨成鬼,兩字功名誤煞人!”倒是著實貼切。
她被安排在東方正中一間號房,陸凝香則在西方偏南,二人點頭示意,是為招呼。鳴炮之后,放卷開考。所謂大考無異詩詞、文章兩大內(nèi)容,葉紅飛事先請教過文墨云,對考卷形式早已爛熟于心。她前世在校便有“考霸”之稱,對于這種完全形式主義的考試,自是游刃有余。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文墨云一早介紹了吏部尚書楊紹德給她認識。楊老大人對她詩才韜略亦是頗為認可,早已暗中收做門生,如此滴水不漏的準備功夫,也難怪她混不掛心,早早交了卷,將上板抽出拼入下層,在一片既驚且羨的眼神中,夢會周公去也。
終于熬過三日磨折,一眾考生簡直要一夜白發(fā)。號軍放了牌,三百余名考生各自揉著酸痛的腰背,爭先向外走去。葉紅飛經(jīng)過一間號房時,正和里面沖出來的華服公子撞了個滿懷,“呦,這不是馮三公子嘛!”
華服公子打量眼前俊俏小生,搔搔頭,“兄臺是?”
葉紅飛一副哥兩兒好模樣,胳膊上前一搭,笑道:“兄弟你可是貴人多忘事,咱倆可是在松竹館一起點過姑娘喝過酒的交情。”
馮三公子見這俊俏小生不甚討厭,卻如何也想不起何時和這么一號人物喝過花酒。
葉紅飛以手掩口,悄聲問道:“兄弟,怎樣,以你們馮家的關(guān)系,定是高中無虞了哈!”邊說邊露出猥瑣表情,拍拍馮三胸口。
馮三公子自得一笑,“兄弟見笑了。”
二人說話間已行至門口,馮三見到自家來迎的仆役,打斷了話頭,“這鬼號子果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兄弟我這腰骨都要睡斷了。我得趕緊回去,找千禧堂的大夫捏捏。”
“當(dāng)?shù)茫T三公子慢走。”
見馮三去的遠了,躲在獅子后面的元寶才探出頭來,看見葉紅飛一臉笑意,學(xué)著陸凝香平日說話,笑道:“元寶恭喜公子旗開得勝、金榜題名。”
葉紅飛用折扇輕打他腦袋一下,“你這元寶,見陸凝香見得多了,詩詞歌賦沒學(xué)會,倒把他的馬屁學(xué)了個十足。”
身后剛趕上的陸凝香聞言,故作苦笑,“學(xué)生冤枉,先生高才,學(xué)生照實說上幾句,怎地就成了馬屁?”
幾個月來,聽他日日先生先生的叫,葉紅飛倒也不像初時一般惡寒。陸凝香此人功利心重了些,太過阿諛奉承,但真材實料卻是有的。自軒轅皇朝實行大考以來,雖然民間士子也有參與,高中的幾率卻是微乎其微,只有尋得靠山后臺,方能在一眾皇親貴胄中占據(jù)一席之地。當(dāng)日若非文墨云賞識棲梧哥哥,他要高中也非易事。以陸凝香貧寒低微之家境,為了錦繡前程,姿態(tài)低些倒是可以理解。是以葉紅飛雖時常打趣他,卻從不惡意貶低,文士最是珍惜面皮,既然想收為己用,當(dāng)然要攻心為上。陸凝香倒也深感其義,只覺這掛名先生高而不傲,倒是個好相與之人。
葉紅飛見他面色不佳,想是多日疲憊所致。笑道:“早說你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三日大考熬成這般模樣,過府吃頓便飯吧。”
陸凝香忙道:“先生教訓(xùn)的是。”
元寶嘻嘻一笑,葉紅飛又給他一個爆栗,“莫要捉弄陸公子。”
元寶揉揉前額,“我才沒有,只是想起書院的先生,都是一把胡子的古怪老頭,哪有公子這般年輕又愛打人的先生,覺得好笑而已。”
葉紅飛聽他一說,自是想起了兒時那個整日責(zé)罰自己,暗地里傾囊相授的夫子,如若一切順利,再過不久便可深入皇宮,只希望傅老夫子一切安好。
一行三人回府,九娘已早早在門口相迎,示意元寶先帶陸凝香進屋。葉紅飛見她面色,知有事發(fā)生,問道:“可是桑梓那邊出了事?”
九娘搖搖頭,“我前兩日得到消息,四門六派的弟子均有人中了白骨教的蠱。殷潛之放出話來,只要銀月公子兌現(xiàn)當(dāng)日柳莩鎮(zhèn)上悅朋客棧的承諾,親上白骨山,便出手解了四門六派的蠱毒。”
葉紅飛聞言一笑,“殷潛之狗急跳墻,這么低劣的招數(shù)都用上了。他知道我會解蠱,索性把四門六派的人都用上,就算我再生出一雙手腳,也是招架不及。這是綁著四門六派的人,逼著我現(xiàn)身呢……”
九娘憂道:“既然是圈套,公子自是不必理會。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還不是一幫沽名釣譽實則利欲熏心的小人!”
葉紅飛知她雖已脫離摘星門,但對各門派威逼浮楬山一事仍耿耿于懷,“九娘,摘星門一事,你還是放不下嗎?今日之摘星門,已非貴師當(dāng)年所創(chuàng)的那個弘揚大義、劫富濟貧、為民請命的堂堂正派。門中上下已盡歸附于血影門,我想就算貴師在生,寧可毀之,亦不愿其走上邪路。”
九娘低聲道:“九娘明白。公子,白骨山之行想必兇險,請讓九娘隨行。”
葉紅飛笑道:“過幾日便要放榜,天京事忙,這白骨山我是去不了的。”
九娘聞言面現(xiàn)訝色,“如此一來,銀月公子可是把四門六派和白骨教統(tǒng)統(tǒng)得罪了。”
“這事兒倒也不必我親去,你去也是一樣。”
“我?”
“沒錯,你帶著我的親筆書信,上趟白骨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殷潛之是有求于我。他賣了我這么大個人情,禮尚往來,我也得先安安他的心。”
九娘看著自家公子神鬼莫測的笑容,心下突然生出替殷潛之和四門六派的人可憐的感覺……
九娘走后不久,元寶也啟程返回桑梓。“天京事忙”的某人,倒真是忙的不可開交。葉公子整日忙著睡飽六個時辰,起床后享用阿花一早準備好的營養(yǎng)早餐。營養(yǎng)早餐是她這個一家之主規(guī)定的,一杯牛奶一顆雞蛋,外加水果和蔬菜若干。用過早餐之后為阿果上課,傳授偵查、情報收集技巧以及散打訓(xùn)練。下午通常和陸凝香吹吹牛,聽這個超級捧哏拍拍馬屁,若是陸凝香不來,傍晚便去風(fēng)家蹭飯。待到晚間,自是老節(jié)目,四人幫齊聚朝鳳樓,聽風(fēng)談花、吟月賞雨,快活逍遙,直把天上神仙比了下去。
這日辰時不到,有人早早叩了葉府大門,阿花正在打掃前院,聞聲打開樺木大門,只見門外三位氣度不凡、各有風(fēng)格的翩翩佳公子,均面上帶笑看著她。阿花面上一紅,認出這三人便是常和自家公子一起的天麟太子、文大人和風(fēng)大人。忙福了一福,將三人請進來,羞紅著臉低聲道:“三位大人請稍等,奴婢去喚我家公子起床。”
文墨云笑道:“看到?jīng)]有,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風(fēng)棲梧一貫清朗的面容更是明亮幾分,“這是個巧使喚人兒的主兒,知道咱們?nèi)齻€巴巴的給他看著,索性放心大睡。”
天麟止住阿花,大眼睛中閃過一絲狡黠,“阿花,不勞你了。我們?nèi)齻€去叫他便成。”說罷朝二人笑道:“哪有這般容易?看我不好好整治他!”三人邊說邊去的遠了,留下站在原地的阿花,望著文墨云欣長的背影,面上紅云久久不退。
天麟推開房門,躡手躡腳來到床邊。見葉紅飛趴在床上,整個人陷在松軟的棉被里,櫻唇半張,枕頭上有一小灘水跡,疑似某人口水。三人見狀不禁莞爾,平素倜儻不凡的葉紅飛,睡相竟如此不堪。
天麟四下一看,取過柜邊雞毛撣子,拔下一根又密又長的雞毛,朝她鼻子一頓逗弄。
“阿嚏!”葉紅飛打出一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翻身再睡。這面一朝里,天麟可是夠不到了。他苦笑一聲,扔了雞毛,回頭拉拉文墨云,指指自己腋下。文墨云知道這是讓他點紅飛笑穴,他向來沉穩(wěn)持重,甚少和天麟一起胡鬧,今日見了紅飛這般“別開生面”的睡相,也玩心大起。于是乎上到床邊,身子前傾,認準穴位伸指點去。
哪想到葉紅飛一個身又翻了回來,這一翻不打緊,文墨云本無意壓了她被子一角,葉紅飛一動,帶著被子一拉,本就身體前傾的文墨云一個不穩(wěn),整個人跌在她身上。
這下正把仰臥而躺的葉紅飛壓了個實打?qū)崳琼粡垼@才清醒。文墨云也慌忙起身,一時好不尷尬。
天麟哈哈一笑,“難得見你們兩個同時出糗,今兒這趟可是沒白來。”
風(fēng)棲梧也打趣道:“你們兩個大男兒,碰了一下而已,怎么臉紅的像大姑娘似的?”
葉紅飛揉揉眼睛,披了件外衣,面色不善:“招呼都不打,就跑進房里來了。”
天麟和風(fēng)棲梧不以為意,正想好好笑上一番,文墨云接口道:“確實是我三人不該,紅飛見諒。”說罷當(dāng)先一步,出了門去。
葉紅飛整裝出來,三人見她面帶笑意,和平日無異,均放下心來。天麟上前道:“恭喜葉探花,高中今年春闈。”
她故作驚訝:“不是葉狀元么?”
風(fēng)棲梧笑道:“看到?jīng)]有,這人就不知謙虛何物。若不是你整日偷懶東游西逛,狀元本是你囊中之物。如今只得了個第三名,差點兒就不能登朝入堂,成為天子門生,你可知罪?”說到后來面上一肅,故意做出一副老夫子嚴厲模樣。
“棲梧哥哥,你再這樣下去,可真成了讓人避而遠之的老學(xué)究了。”
文墨云看看葉紅飛,“今日一來給你報喜,二來也為慶祝,再過不久,你我便成一殿之臣,理當(dāng)好好慶賀一番。”
天麟也道:“今日我們‘四人幫’好好喝上一場,不醉不歸。對了,過幾日便是皇家‘親蠶’之日,皇室中人、文武百官都到京郊汀祀坡親蠶,名為親蠶實為郊游,紅飛你不日便是朝廷命官,不如你也前來。”
風(fēng)棲梧頷首,“當(dāng)?shù)茫崆昂统兄T位大人見見面,倒是有益無害。”
見文墨云也頷首贊同,葉紅飛也不退卻,“三位兄長如此抬愛,小弟若是推辭,便不識抬舉了。”
天麟道:“聽聞京中‘松竹館’新來了一位姑娘,傳聞歌舞不凡,短短一個月已被譽為‘京城第一名姬’,卻是個掛單在松竹館的清倌兒。今兒借紅飛大喜,去賞賞這第一名姬的歌舞,如何?”
“松竹館”是京城第一妓所,卻不似一般妓院有銀子便入得,只有王公貴戚、文士官員才予以接待,做的是大俗之中見大雅的生意。傳聞其內(nèi)姑娘個個才藝驚人、傾城絕色,葉紅飛早有耳聞,倒也對這妓所有幾分好奇。
四人商議已定,在葉府稍坐后用了中飯,相攜朝松竹館而去。松竹館落座于京江西畔,和朝鳳樓隔江相對。與普通妓所大有不同,觀其外觀清新雅致,三層鐵樺木樓子,門窗皆是精雕的小葉紫檀,古樸之中盡顯高貴。其內(nèi)隱有古琴之音傳出,清越如鳴佩環(huán),委婉連綿如高山流水。
風(fēng)棲梧贊道:“果是雅地。”
四人甫一進館,早有青衣小廝迎上。天麟出示了一早得來的竹牌,小廝驗過之后,恭敬請入四人,置上遠道而來的鮮果佳釀,侍立在一側(cè)。
葉紅飛環(huán)顧一周,時值白日,客人正少,大廳頗為安靜。墻上各有山水花鳥圖,均流暢灑脫惟妙惟肖,一看便知名家手筆。中央一方高臺之上,一個清瘦琴師正操琴而奏,適才繞梁清音便是此人所發(fā)。
身處如此恬淡清幽之雅境,本應(yīng)身心愉悅,而葉紅飛卻只覺說不出的怪異。觀松竹館裝修格局、琴師小廝,無一不是上成,一間小小妓館,投入足超過一座千頃府邸,而接待來客卻只局限于王公官員,價格也不較普通妓館相差多少。這間妓館的主人,無疑做的是賠本的生意,既不為財,便為其他。
文墨云細品杯中佳釀,“竟是產(chǎn)自婁昂的陳年竹葉青。”
三人也舉杯飲盡,細軟綿長回味無窮,果真是天下第一名酒。
天麟喚過侍候小廝,“你家那位第一名姬呢?何時獻舞?”
小廝恭敬回道:“您說的是綠抋姑娘,姑娘要待到戌時,方才登臺。”
“綠抋?”葉紅飛聞言見疑。
文墨云問道:“紅飛認識?”
她微笑搖頭,“名字有些耳熟罷了。”
距離戌時還三個時辰,四人小坐一會兒,便各自散去。風(fēng)棲梧本想改日再來,天麟?yún)s是不肯,硬要戌時再聚,非一睹第一名姬芳容不可。后來文墨云道出晚間有飲宴之邀不能前來,他方才作罷。
葉紅飛回府,果然陸凝香正在府中。他面色極為不好,見了她強扯出一笑。也難怪,古時十年寒窗苦讀,一朝落第,心中頹喪失意豈是言語能及。
葉紅飛問道:“如何?”
“第四名。”
天桓春闈大考前三名方能成為朝廷命官,陸凝香好巧不巧考了個第四,這擦邊球打的著實郁悶。
葉紅飛又問:“前兩名是何人?”
陸凝香心道自己這先生還真是個大大咧咧的主兒,看樣子是連榜都沒看,回道:“狀元韓詩杰,是韓大丞相的長子。榜眼馮書敏,皇商馮家的三孫。”
“馮書敏……果然有馮家的人。老陸,想不想撿個探花當(dāng)當(dāng)?”
陸凝香一聲苦笑:“探花那是先生,學(xué)生哪有那個膽。”
“非也,榜眼才是我的。”
“先生的意思是?”
“我有辦法把馮書敏趕下臺去,只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你可愿意?”
“十年苦讀只為一朝,區(qū)區(qū)皮肉之苦何足道哉,請先生為學(xué)生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