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長長的火龍，向前山移動，一手舉火把，一手提鋼刀的嘍啰兵，將下山的道路封住，形成一道火的長墻。火光下，石瑩玉白衣飄動，靜如玉石雕就的持劍仙女，她的眼睛動也不動的盯著場內。那里，李燕與鐵金剛正殺的難解難分。在火把的照耀下，鐵金剛的臉色一片焦急，他心里已然明白，自己的人都完了，對方的人已經抽出人手，舉著火把觀戰了，難道，難道像楚江云這樣的高手，也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敗亡么？他側耳細聽，吶喊聲已經稀稀落落，這似乎在告訴他，他的人已經傷亡殆盡了。難道，難道我鐵金剛一世英名，今夜就葬送在這飛虎山上？他心有不甘，突地一聲厲嘯，寶刀寒光閃閃，劈出了一招"五鬼追魂"那挾著風聲的鋼刀向李燕上、中、下三路砍來。

鐵金剛的這一聲厲嘯，聽在石瑩玉的耳朵里，瑩玉卻品出了英雄末路的味道，也就從這一聲長嘯中，她知道一切即將結束了，她此時多少有些英雄相惜的心情。她知道，此時的鐵金剛并沒有力盡技窮，而是精神上垮了，這是嘯聲告訴她的，她從這聲長嘯中聽出了無奈，聽出了悔恨，也聽出了絕望。

她再看自己的心上人李燕，見他在嘍羅兵的吶喊聲中，越戰越勇，他身法輕靈，劍氣森森，已將對手罩在劍下，已具有劍術大家的風范。她芳心暗喜："長進了，比初出山時長進了許多，經過這場生死的拼搏，他的經驗，應變能力和必勝的信念都大大提高，屈指江湖，他已經是難得一見的高手了。"

她從提劍前來助陣，就沒有打算出手，除非在特殊的情況下，李燕意外失手，自己才有必要出手救人，否則絕不能出手。她要磨練他，增強他的耐力，讓他積累臨敵的經驗，和感悟一下對手的長處，增強他的自信心。而自己出手相助，雖能盡快的將對手除掉，但卻會挫傷李燕的雄心，而一個男人的雄心，是不能挫傷的。這也是石瑩玉的長處，她知道怎樣細心的呵護自己的心上人，讓他的心靈不受任何的傷害，只有這樣心上人才會更愛自己。

此時的鐵金剛又一次將"追魂八式"用完，二人已連續拼了一百多招，血戰了近一個多時辰。現在石瑩玉已經摸透了"追魂八式"的路數，這套刀法雖也厲害，卻也有不少破綻，若在別人的手里使出來，也就平平淡淡，可在鐵金剛手里使出來，就大不一樣了，畢竟這套刀法在他手里用了五六十年，再加上他幾十年的內力修為，所以看上去氣勢非凡，幾乎風雨不透，毫無破綻，但在石瑩玉的眼里就并非如此。有道是：外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她連看了兩三遍，心里早有了破解之法。就是說，她看出了"追魂八式"的弱點，這套刀法以快見長，防守方面不足，若在內力速度遠不如鐵金剛的人手里使出來，那簡直不堪一擊。

鐵金剛從"仙人指路"用到"五丁開山"接著又用"神龍入海"和"餓虎撲食"。石瑩玉一旁開口說道："李燕，此人的刀法以快見長，你現在用‘混元劍法‘的快招對攻，‘滄海橫流‘、‘銀漢怒濤‘、‘水銀瀉地‘。對！"李燕聽了對攻二字已與石瑩玉心意相通，未等石瑩玉說出，一招"星河暗渡"已由手底使出。他連攻幾招后，果見鐵金剛刀現遲滯，已露出了不少空隙，何況他在云谷石洞中苦練了二年的目力，在自己的玉泉劍下，對手的鋼刀就如飛在自己面前的一片敗葉，到處都是鐵金剛的身影。他心中一喜，忽的想起了師父的話："倘若這些蚊蟲是向你投來的刀劍，而它們之間又有若干空隙，這時你只要把你的劍從這些空隙之中刺出去，或揮劍將它們一一擊飛就行了。"李燕想到這里，心中洞明，運目再看時，見鐵金剛的刀似乎越來越慢了，好像一刀一刀在給自己演練，而這其間，總有幾個部位露在自己的劍下，而無法自救。

此時的鐵金剛卻肚里有苦，身上冒汗。當他聽到"混元劍法"這幾個字的時候，心頭忽然一震，現在他終于知道了對手是什么人，原來這個數次與自己過招，自己一直不知來歷的青年人，是"混元劍法"的傳人。他知道"混元劍法"，更知道石泉，以前雖然沒有見過石泉和他的劍法。今天見到了，知道了，但也晚了。剛才石瑩玉的那幾句話，就似刀子似的捅了自己一下，讓他有苦說不出，他心里道："這是個多么可怕的女人，在她的雙目下，自己就好似一個照妖鏡下的魔鬼，無處遁形，自己的老底果然被她看穿。"他一急之下，頓時背上汗出，此時他的刀法正使到"五鬼追魂"，接下來是最后的一招厲害殺著"萬佛歸宗"，只見他凌空而起，刀挾風雷之勢由上而下，就似一道閃電，直向李燕劈了下來。

卻聽石瑩玉那清脆的聲音道："天地玄黃"、"乾坤倒轉"，李燕人隨聲動，他不躲不架攻來的致命一刀，足下輕點，閃電般向鐵金剛的右下側竄去，鐵金剛的鋼刀貼著他的右臂滑過，李燕疾將玉泉倒轉，向后猛地刺了出去。就聽"噗"的一聲響，就見鐵金剛那鐵塔一樣的身子，借著他自己的前沖之力，猛向地下撲去，一股血箭隨即從中劍處噴涌而出。

李燕手提著玉泉劍，靜靜的站在對手身邊，看著扭動幾下便已死去的鐵金剛，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在明亮的火把光中，他看著緩步走來的石瑩玉，臉上綻開一臉的笑容。突然他感到了一陣快慰，很久都沒有看到這樣的笑容了，自從在川道上，江舟上，在黃鶴樓上看到過以后。他彎腰從地上拾起鐵金剛的鋼刀，對著石瑩玉脫口說道："很久都沒有看到你這樣的笑容了！"石瑩玉道："今晚讓瑩玉看到了郎君的雄姿，不由心里喜歡，你的劍法又成熟了許多，令人刮目相看了。"

"是師姐指點的功勞。"李燕說道："我原來只想一招一招地與對手拼殺，竟忘了應變，忘記了主動攻擊。"瑩玉笑道："也不全是，你是在匆忙中忘了混元劍法的精要，混元劍法的精要是‘人劍合一‘，所以不管我練的太陰劍，和你練的太陽劍，最后一式都是‘虹現魂消‘。郎君，劍送出去是殺人的，攻擊對方是為了讓對方出手，他只要出手就有空隙，有空隙就是對方的死點，這只是第二等境界，還不是最高境界。"瑩玉看一眼李燕笑道："你學劍才三年，已經是出類拔萃的人了。"

兩個人在嘍啰們的歡呼聲中向后走去，一邊走，李燕問道："那最高境界呢？"石瑩玉腳步一停，伸手點一下李燕的額頭笑道："笨東西，剛才不是說過了么？‘人劍合一‘、‘虹現魂消‘。就是說你一見對手在你面前的方位，站立的姿勢，所持兵刃的樣式，便立即鎖定了他的死點，只要你出手，對方等不到還手，便是死人一個。"李燕道："這是師叔說的？""也是也不是。"石瑩玉道："師父領進門，悟性在個人，難道什么事也要等師父說么？如什么事也靠師父，這天底下還有狀元么？"聽了石瑩玉的一番話，李燕笑道："我不過問了一句，你就有那么多話說，不過么，你說的倒確有道理。瑩玉，你達到這一境界了么？"說罷雙目看著瑩玉。

瑩玉笑道："可以說達到了，也可以說還沒有。"李燕聽了不解的問道："這是怎么說？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瑩玉掩口笑道："瑩玉若遇到那些呆頭呆腦的人，自然一劍中的，可遇到那些武功絕高，心思靈巧的人，那就不同了。"李燕也笑道："你的面前也是個呆頭呆腦的弟子，不過謝師父，弟子已經受教了。"二人同時笑了起來，一齊向大廳走去。

此時天更黑，雨點也密了起來，風吹著雨點打到人們的臉上涼涼的。偌大的山頂上，到處都是晃動著的火把，遠遠地看去像是半空中閃灼的繁星。前山的黑衣人已經被全部肅清，吶喊聲已經停止，山寨里的嘍兵晃動著火把，在小雨中搜山，能夠下山的地方也都加派了人手，此時只有后寨，還傳來陣陣的兵刃撞擊聲和喊殺聲，成隊的嘍啰，手里提了刀槍，在火把的照耀下，在來來往往的清理戰場，戰斗就要結束了。

石瑩玉與李燕手提寶劍匆匆而過，不愿看嘍兵們拖著的尸體和滿地泛光的污血。他們冒著越來越密的雨滴，來到聚義大廳。大廳的門口，一盞風燈在風中搖晃，大廳里卻燈光通明，神醫樂圣還在指揮著救人，滿地的傷兵多數已被轉移走，剩下的只有十幾個人。此時，鬼谷先生正在和一個小頭目說話，見二人進來，忙過來問道："前面的情況怎么樣？"李燕未及回答，石瑩玉搶著說道："恭喜，前山的偷襲者已經全部解決了。英雄在此！"說著向李燕一指。

李燕道："前山放火殺人的是碧水山莊的人，是鐵金剛帶隊來的。"說著伸手把鐵金剛的大刀遞給了元春："這是他的刀。"元春一聽，驚喜的接過鐵金剛的刀，在燈火下仔細的看了一遍，然后無限惋惜地說道："一代英雄，誤為碧水山莊所用，今晚卻死在我飛虎山上，實在是可惜了，如若他死在抗金的戰場上，那是何等的轟轟烈烈，何等的風光！"石瑩玉道："我也這么想，哪怕他仗劍江湖，快意恩仇，死于濟困扶危，也強似給大盜當看門狗，何況他們還與敵國相通，是一群漢奸，他死不足惜。可惜的是他的一身武功，沒有用在正道上。"

元春點頭說道："石小姐說的對。"說罷轉身對李燕說道："李少俠今夜為武林除此大害，實在可喜可賀，少俠的武功與日俱進，令人欽敬！"李燕道："只不過僥幸取勝，有瑩玉在旁，他的壓力很大，也是他這么快失敗的原因。"元春點頭道："說的也是，碧水山莊一戰，碧水的人見了石小姐就膽寒，這不足為怪。"

石瑩玉往四下里一看問道："寨主到哪里去了？"元春道："水寨主審問了黑衣人，什么都知道了，他恨死了那個上官義，所以他留下我和樂兄，帶宇文山到后山去了。"石瑩玉道："他不宜去的，他的傷沒有好，你為什么不勸他？"元春道："我如何不勸，不過他不聽，非要親自去看看不可。"李燕急忙問道："怎么，上官義來了？"石瑩玉見問說道："我沒有告訴你。其實我捉他們的人，就是為弄清今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一問之下，便什么都明白了，這次夜襲飛虎山，是上官義一手策劃的，這我敢肯定，因為無論如何碧水山莊的人不可能調動官軍，而只有上官義調動碧水山莊的人。這一點由人數上也可以看出來，隨州那么遠，卻來了四百人，四位將軍，除上官義外，尚有司馬千里，王一刀和岳中雄。而碧水山莊只來了二百人，碧水山莊只來了鐵錚，楚江云和計智三人與二百莊丁。從這些情況分析，這次行動是上官義策劃的無異。"

元春說道："老朽也是這么認為，水寨主口里不說，大約心里也明白，水寨主氣不打一處來，也是為了這個。"說到這里，元春嘆口氣說道："去年水小姐外出，被碧水山莊的人所困，是上官義出手救了水小姐，小姐把他帶回山寨，寨主對他感恩戴德，優禮相待，水小姐也與他生情相戀。他上官義不愿留在山上，還是下山去了。后來他在隨州做了官，還來過一封信，那信老朽也見過。人各有志，這也怨不得他，可是說什么也想不到，他會策劃圍剿山寨，并且還親自動手，二位說，這是個什么人呢？"

李燕聽了氣憤地說道："我看他是一心想升官發財，別的他什么也不顧了。"李燕說著，想起他去隨州，上官義不許他報仇的事，心里依然充滿了怨恨。瑩玉聽后，觸動了女兒家的心事，她對元春說道："原來青青戀著他，這太不公平了。這個上官義不是我輩中人，青青還是忘了他的好。你見過那封信，信上都說了什么？"

元春道："信上就幾句話，說他已在隨州當了官，還想著青青，別的什么也沒說，連名字也不敢留在信上，石小姐是明白人，這還不清楚么？我見了那信便什么也明白了，想來寨主和青青也明白，只是青青的心里未必就忘得了他，今日之事一出，水小姐的心里還不知怎么難受呢！"

石瑩玉道："這倒是，水青青的命真苦，碰上這么個人，這個上官義是越走越遠了，他會遭報應的。"元春不無焦慮地問道："石小姐，依你看……"石瑩玉一聽心里明白，立即說道："老伯不必擔心，上官義的武功比不上水老前輩，在后山與上官義動手的不是水老前輩么？"

元春立即接口說道："對，是寨主的姑姑。"其實這句話石瑩玉是猜的，她知道，能將上官義留住的人除自己和李燕外，只有老人水紅蕖。她與水紅蕖對過劍，心里十分有數。最后她自信地和元春說道："請放心就是，我心里有數，有老姑姑一人在，上官義他不是對手，何況還有宇文山和碧蓮等在，今天他既然來了，你們便放心的與他動手，生與死是他的天命。"停了一下，瑩玉嘆口氣說道："如那里不是他上官義，我和李燕都可以替下她老人家來……"

元春立即接過話來說道："有了石小姐的這句話，元春就放心了，這件事情，怎么讓二位出手，那我元春成什么人了？"瑩玉感慨的說道："他上官義早就該死，也有人想除去他，還是我出手阻止了，原因就是，他是我父親的大弟子，要除他，得稟明父親，得到父親的許可，所以我不愿他在自己的面前被人殺掉，但這次不同了，他是你們山寨的死敵，盡可將他除去，不過我們就不到后面去了，生與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這事遲早我會向父親說明的。"

元春聽了卻吃驚地道："還有人能夠除去他？還在你的面前？"石瑩玉點頭說道："有人能。若此人明刀明槍與上官義動手，要除去上官義的確頗費力氣，但換個角度講，上官義不是這人的對手。"元春與李燕卻聽的一頭霧水。

為了盡快將上官義拿下，元春提了劍匆匆向后山走去，要知上官義能否保的住一條命，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