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大雪越下越大，南方很久沒有下過如此大的雪，雪花仿佛得寸進尺一般，盡可能地擴張它們的體積，將室外的一切相繼覆蓋掉，一些建筑年代久遠的房屋頂部似乎都有些支撐不住，有向下塌陷的趨勢，大地慢慢地沉默下去，任由無邊的白色作為他的殮布。

葉森站在陽臺上，觸摸著已經凝固的冰雪，剎那間，冰涼刺骨、透徹心扉。他在完全適應了這突如其來的寒冷之后，穿好大衣，背上一個旅行包，出了單身公寓。

這一日是12月17日，上午時分，離約定的時間還差三天，但葉森還是決定提前出門，有些事情是不能拖的，就像趙孟德，葉森能感覺到他的生命危在旦夕。剛好趁著大雪天氣，人氣稀少，辦起事來也比較方便，所以葉森決定先去一趟四院，看望趙孟德。

在路上，葉森繼續重復地撥打著何溪若的手機，這對他來說，有點像是一種習慣了，但那邊依然顯示關機。

由于大雪阻路，葉森這一路開車過來也算是費盡周折，當他到達精神病院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后。他將車停到附近一個停車場，徒步走進四院。

他還從沒有來過精神病院，關于里面是什么樣子，他也只是在電影里看過，里面的人是那么的瘋狂和不可理喻，有的人樣子還很恐怖，那種恐怖是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上看出來的，他們的眼神總是那么的呆滯。

但電影里大部分都是夸張的，就像葉森此刻所在的位置，周圍是一個大的花園，里面散布著穿著白色病服的病人，男男女女、大大小小，他們有的在亭子下看書，有的在花園里對著天空看雪，還有幾個人圍在一起做雪人，氣氛還算是和諧的。

像他們這些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像是牢犯，家人送他們來此治療，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嫌棄了他們，不管是什么類型的精神病，都是令人反感的，尤其是抑郁癥中的精神分裂，這類人有兩個心態，做起事來有時候都不會記得自己是誰，他們身邊的親人當然會害怕，但對于患者自己來說，他們并不知道自己有病，反而會記恨所有的人，接著便會增加自己的變態心理，這樣的治療場所，真的可以治愈精神病患者嗎？

葉森略懂心理學，他清楚，治療精神病最好的方法是心理輔導，而不是一味的藥物輔助，然后貌似于關押似的集體治療，這種封閉式的治療場所，只是為了抑制患者的舉動，能否治好，大家心里都有數。

葉森穿過花園，走向眼前的一座大樓。

就在他剛要踏進大樓門檻的時候，一個白衣人從門邊突然閃現，著實嚇了葉森一大跳，這個人不單是衣服白，連頭發都是全白的，是個女人，葉森稍稍退出兩步，打量了這個白衣女人一番，她大概五十來歲，只見她銀白的頭發雜亂無章，但卻不蓬松，只是隨風亂飄，偶爾擋住她那張蒼白的臉，她的眼皮有些紅紫，眼睛也失去了光澤，就像是好幾年沒有睡過覺一樣，她的嘴唇粗糙異常，從領子口露出的脖子皺紋滿布，和她的臉皮極度不相稱，她的手腳都藏在衣服里，長長的病服一直拖到地面上。

“哪有人這樣打扮的，這要是換了晚上，還真以為是見鬼了！”葉森心里嘀咕著，不過這是精神病院，什么奇怪的人都會有，于是沒加理睬，偏過身體繞了過去，而那個女人卻絲毫沒有動靜，頭微微地垂著，白發也垂下來，眼神呆滯地凝視著地面。

葉森依著指示牌找到醫院服務前臺。

“您好，請問趙孟德在哪一號病房？”葉森對著服務臺的護士詢問道。

護士的年齡偏大，也的確，在這樣的環境里上班，一般年輕的護士是不愿意的，再說，經驗不足的護理人士還沒有資格進精神病院，據說這里的待遇還挺高。

護士面無表情地回道：“414?！?

葉森道過謝，直接走向電梯，心想：現在國營單位的服務態度的確比不上私企的，反正是鐵飯碗，又不求回頭客，誰會對誰好？

正想著，電梯門打開，一股陰風迎面吹來，將葉森額前的發絲蕩到耳邊?！安粫沁@個電梯速度很快吧，怎么會有風？”葉森心里想著，步入電梯，按了下四層。

電梯門緩緩關閉，似乎有東西卡住一般，關到最后一絲縫隙的時候，停頓了片刻，好像很吃力一樣，接著“砰”地一聲死死關緊，看樣子是老化了。

葉森剛感到電梯開始上升，一只雪白的手從葉森背后伸出來。

仿佛一根荊刺刺進葉森的脊椎骨里，一股強大的寒意滲入他的中樞神經，他全身為之一顫，連忙回頭，這一回頭更讓人頭皮發麻、大腦震蕩，只見一個純白的身影站在他的背后，看不見臉，因為白發已經蓋過了她所有的面容，并垂落下來，白發下面的那張臉會不會正露出狼一般的牙齒？

葉森只感覺內心被抽空了一般，他剛才進電梯的時候明明沒看見里面有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影緩緩抬起頭，伸出的手穿過葉森的腋下，連著衣袖一起，點向樓層按鈕。她按了五樓。

葉森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他任由白影的手從自己腋下收回。接著便看見她站在葉森身后，不動了。

這個電梯本來就很小，葉森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對面著她還是背對著她，好像都沒有太大的區別。好在只是四樓，只聽“滴”地一聲響，電梯門打開，葉森迅速閃出電梯，再回頭看時，電梯里已經沒人了。

“她什么時候下來的？”葉森嘀咕著，“又或者說是什么時候上來的？”從外表上來看，除了沒看清那個白影的臉，其他的特征都像是剛才在大門邊遇見的那個?！罢嫦駛€鬼！”葉森自言自語著。